上元帖
——忆儿时东北的正月十五

贤人帮主

冰灯在黎明前裂出第一道纹路
一大筐冻梨冻柿子的冰碴里
藏满童年咬碎的玻璃脆响，伙伴们
打出溜滑，抽冰尜，堆起个大雪娃

秧歌队绸带煮沸半条街的胭脂
鼓点撞歪了糖葫芦的脊椎
竹签上滴落的冰糖
正在雪堆里寻找走失的虎头鞋

酸菜在大铁锅里怀孕
铜钱饺子咬住秫秸盖帘
年轻的母亲用漏勺打捞
沉底的胖月亮。父亲从没忘记
去爷爷奶奶的坟前送一盏灯

铁皮炉膛烤红掌纹，土豆散发糊香
冻僵的鞋垫在炕头翻身
说起林场深处
雪爬犁划伤松塔的旧事

冰锥倒悬的时辰，屋檐下
阵阵唢呐声切开发好的黄米面
滚烫的芸豆馅淌过铝盆边缘
灼伤了五更的月牙和霜花

谁家的大笨狗对着雪人吠出火星
纸糊的大红灯笼高挂在灯笼杆上
风掠过一根晾衣服的铁丝时
整个屯子都在摇晃

直到月光开始缝合雪地的裂痕
熄灭的灯罩垂下
像树梢最后一颗沉睡的山里红
我们终于把年味
腌进了咸菜缸的最底层

——202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