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花台游记

叶延滨

在八月阳光下

走进雨花台，绿树成荫

而我不是树，我是阳光下的过客

过客听导游讲，刚过去的日子

缤纷落英的花雨

花雨，在传说的迷离月光下

凝成五色斑斓的彩石

在八月阳光下

走进雨花台，蝉声如织

而我不是蝉，我是风吹来的过客

过客听导游讲，刚过去的日子

暗香幽散的梅花

芬芳，在传说的灿烂星光下

散发着诗人的笔尖风流

在八月的阳光下

走进雨花台，塑像庄严

向他们敬礼，我是历史书的过客

石刻的雕像讲，刚过去的日子

挺直脊梁的石头

石头，在传说的烈日风雨里

继续讲骨头最硬的故事……

——选自《人民文学》2019年第10期

◆◇ 2020封面中国：十八洞村的笑容

敕勒川

1

我一下子就被那些笑容吸引住了，深深地

吸引住了，在十八洞村的村委会，在

整整一面的墙上，十八洞村人的笑容

像此刻漫山遍野的花朵

灿烂地开放着

这些被幸福加冕过的笑容

又将被新的梦想照亮

2

在中国，在湖南省，在湘西州，在花垣县，在双龙镇，在

十八洞村，在北纬28度到29度之间，18座

鬼斧神工般的溶洞相连着，像18个苗族兄弟

手挽着手，抵抗着贫穷的命运

人均耕地0.83亩，年人均纯收入1668元，要想

吃顿大米饭，除非生病生娃娃……这让

满山的鸟语听起来像是哽咽，让遍地的花香

闻起来像是连绵的愁绪，让奔跑的瀑布

看起来就像是无聊的游戏，让苗家阿妹的歌声

暗含着无尽的忧伤……

没有一种美，是建立在贫困之上的

没有一种笑容，是建立在忧伤之上的

爱，也是这样

3

爱她，就给她甜蜜的生活……当这个

名叫龙先兰的苗族小伙子，在相亲大会上

用18个俯卧撑牵手吴满金时，他不知道

他会给她什么样的生活……这个经历了

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妹妹去世、吃了上顿

没下顿的酒鬼，被扶贫工作队队长龙秀林

带回了家，他们成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

亲兄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龙大哥

拿钱让他去学了养蜂，又亲自到吴满金家

去给他做了保证，保证他

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从最初的4个蜂箱开始

5年过去了，龙先兰和吴满金甜蜜的事业

增加到了三百多个蜂箱，收入五十万元……难能可贵的是

他们像当初扶贫队长龙秀林帮助他们一样，尽心尽力地

帮助着十八洞村及周边的其他村民们……他们

甜蜜的爱情，成了十八洞村

一张幸福的名片，他们甜蜜的笑容

回荡在中国的大地上

4

她坐在工作台上，手中的针线

上下舞动，她正在绣的，是一只

即将展翅飞翔的喜鹊……旁边的姐妹们，也一起

忙碌着，这一针一针是孩子的学费，那一针一针

是一日三餐……她们专注的神情

仿佛是在对命运进行一场

神圣的反击

这个曾做过17年十八洞村村支书的人，这个

要把苗绣带向全世界的人，这个

要帮助村里妇女们自食其力的人，名叫

石顺莲……她继续飞舞着手中的针线，仿佛一停下

那布上的喜鹊就会飞走，而她脸上

不时流露出的笑容，仿佛她完成的

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闪烁着国色

与天香

5

我无法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就像我

无法一一描绘出他们的笑容，但我知道

这是一个人幸福的笑容

这是一个村美丽的笑容

这是一个民族开怀的笑容

这是一个时代自豪的笑容

这是一个国家欣慰的笑容……

当我，一个常怀忧思的诗人，站在他们面前

与他们合影时，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

泛起了由衷的笑容……这笑容，仿佛

是对他们笑容的一个最新的注解，又仿佛

是生活对幸福生活的一个倾心的致敬

哦，多么幸运，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这些动人的笑容啊，这2020年

最美的封面中国

——选自《诗刊》2021年4月上半月刊

◆◇ 我有一块上甘岭的石头

东来

一块石头落在我的手中

它的龟裂、棱角、褐色和土腥味儿

初看与普通石头没有不同

然而，将其置于历史的显微镜下

镜片瞬间几欲迸裂，显出哀痛

龟裂，非自然天成，好像断骨被劈开

棱角，非人工斧凿，似有利刃从中刺出

褐色，像炉中烈焰正红

而土腥味儿，没有硝烟与热血反复浸泡

不会这般悲苦、凝重

是的，这是上甘岭的石头

上面有无数奋争拼杀的魂灵

它经过热血包裹、刀耕火种

蕴藏着生命涅槃，见证过大义从容

灵与肉浇铸，血与火凝成

那个冬天，上甘岭上应该不冷

山坡被炮弹、炸弹炒熟过千次万次

横飞的弹雨弥补了山石的裂缝

飞溅的血肉窒息了空气流通

我不知道，四十三个昼夜来过多少死神

只知道三点七平方公里的山岗

承受了一百九十万发炮弹、五千枚炸弹整容

山头削低两米，埋葬上万条生命

九百次铁包肉、肉包铁的冲锋与反冲锋

让山岗成了尸骨遍野的墓地

土壤因失血过多变成紫红

这哪是传统意义上的战斗

纯粹是钢铁机器在山谷里绞肉

我看不到当时的惊天壮举

当然不为敌人喝彩、长他人威风

但战况惨烈白热，便知战斗异常凶猛

胸膛堵住枪眼，断腿丈量土地

手雷用来耕地，骨骼血肉用来播种

英雄啊志愿军，志愿军啊英雄

企望用自己的血肉收获和平

要立多少石碑

才能抵得上你们化为泥土的生命

得倾注多少泪雨

才能洗净山人一体的骨白血红

我试想，即使不发一枪一弹

躲在坑道里承受寸土寸血的轰炸

能坚守到最后，也是了不起的英雄

在读秒的死亡中，即便是钢铁之躯

也会像春之坚冰融化、开江奔涌

是仅仅三点七平方公里的争夺吗

其实比拼的是谁骨头更硬、鲜血更浓

战争史上，许多场景如云烟过往

但上甘岭上那场决死拼杀

似一段无法下线的视频，战史留名

那儿有被断骨刺破的时空

有被不灭精神朗照的山峰

手里有一块上甘岭的石头

不知道它是如何传到我的手中

我，军人之子，也是军人

时常在睡梦中惊醒，这块石头

提醒我居安思危、思危备战、备战必胜

让我枕戈待旦，唤我闻鸡起舞

看风云变幻，听松涛嘶鸣

上甘岭的石头已有灵气，它

听到枪声就会跃起，听到号令就能冲锋

即使粉碎，也会变成千百颗子弹

护卫华夏永远的和平

——选自《人民文学》2019年第8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三审：金石开、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