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英雄谱（组诗）

 老刀客


 杨靖宇

胃里没有一粒粮食
雪原在肠子里拧成寒风
白桦林成为最后的掩体

关东军的皮靴踏碎冻土时
他正嚼一件棉袄
嚼母亲缝进去的思念 

叛徒的舌头比子弹廉价
地图上的包围圈缩紧成绞架
但他继续咀嚼 
让棉絮在胃里生根
长成一片不肯倒下的松林

刺刀挑开胃囊的那一刻
天空的雪停了
日本人看见一团燃烧的火苗

他们不会懂
那棉絮比子弹更记仇
它会长牙齿
咬住历史的喉管 永不松口

 赵一曼


那身灰布衣裳
早被鞭子抽烂了
可她站着的样子
比牢房的铁栏杆还直挺

敌人问她名字
她就把山河指给他们看
问她队伍在哪里
她笑了 说
你听 风里都是

给儿子写遗书的时候
笔在抖，但不是怕
是想起小家伙
上次见面 还揪她的辫子

子弹穿过去那天
天很蓝
她倒下的地方
草长得特别快
一年年 漫过了脚印

现在的孩子
在课本里认识她
说这个阿姨
眼睛里的光，真亮

 赵尚志

东北的雪
下得比石头都硬
埋过刀枪，埋过脚印
埋不住他的名字

他的马
踏碎过多少冰碴子
枪膛里的火
烧化过多少冻僵的黑夜
那些鬼子
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发抖

尚志县的土地
还带着他的钢骨
有人在地里刨土豆
一镐头下去竟然铮铮作响

风从长白山吹过来
还在讲
那个总皱着眉头的男人
怎么让黑土地
没那么寒冷


 李  林

那年她的马，比风还急
一支老毛瑟握在手里
磨出了茧子

子弹从耳边飞过去
她回头一笑
乡亲们说
这姑娘眼里有火
烧得鬼子刺刀都发颤

最后那一天
马倒下了
她的血染红了山坡
春来时，开出漫山野花

有人捡到她的枪套
磨得发亮
摸上去，还能握住
当年的那份灼热

 八女投江



她们的名字
已经扎入江水深处
江水记得那八颗温暖的
中国心脏

子弹追着裤脚跑
她们把最后一颗手榴弹
攥得手指发麻

宁可把一条命交给江水
祖国山河，自然是母亲的怀抱
决不能当俘虏
声音颤抖着，但比江风硬朗

八个影子
没入黑沉沉的江水
又有八颗星星
镶嵌进无底的夜空
水面上，漂来着她们的歌声
已经不成调子了
却能让后来的人
一想起就红了眼眶

 左  权

太行山上的风
总带着点硝烟味
有人说
那是他没散尽的呼吸

他的地图
还摊在石头上
铅笔划过的路线
是一条条没走完的路
敌人的炮弹落下来时
他把别人往安全的地方推
自己成了那棵
挡在前面的树

 张自忠

力战而死
自问对国家对民族无愧
这话像块石头
砸在1940年的春天

手枪最后发出的一响
比雷声还沉
他倒下去的地方
草长得特别旺

有一条街道
以他名字命名
车来车往
喇叭声里
好像还能听见
他当年喊的喊杀声


 冼星海

他用筷子指挥
风在吼，马在叫
煤油灯下的乐谱上 
顿时翻滚起黄河的涛声

钢盔换成音符 
把步枪压成琴键 
在延河水结冰的夜里
他说要写出
战士们心底永恒的春天

一颗心，至今仍在
国徽的齿轮间奔跑





 空

一穗穗玉米
展开在阳光的中午

风干后的日子
可以挂在屋檐下
和种玉米的人一道看山

他长长的烟杆
昨夜还伸到我梦里

小村很小的
他一走，就更空了
赵一曼

老刀客
 
那身灰布衣裳
早被鞭子抽烂了
可她站着的样子
比牢房的铁栏杆还直挺
 
敌人问她名字
她就把山河指给他们看
问她队伍在哪里
她笑了 说
你听 风里都是
 
给儿子写遗书的时候
笔在抖，但不是怕
是想起小家伙
上次见面 还揪她的辫子
 
子弹穿过去那天
天很蓝
她倒下的地方
草长得特别快
一年年 漫过了脚印
 
现在的孩子
在课本里认识她
说这个阿姨
眼睛里的光，真亮

我们在太行山上（组诗）

 老刀客


 平型关的枪声

山沟里的石头剧烈颤抖
子弹跳进九月
击穿黄土高原的沉默

直到刺刀从冻僵的云层里
扎出第一缕带血的晨曦

听到卷刃的呐喊
山坡上倒伏的野花
齐刷刷挺直了腰杆


 长乐滩的记忆

河滩里的石头上
有被子弹咬过的牙印
山坡上的青草记得  
当年埋伏的背脊

口袋阵记得 
鬼子兵的长蛇
后来，碎成几段哀嚎

县志里记得 
叶团长倒下时
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黄土 



 黄土岭的愤怒

阿部规秀的望远镜里 
山是安静的
直到第一声枪响
他才知道
雁宿崖的石头会咬人  

黄土岭的钢炮 
算准了他站立的坐标
“名将之花”凋谢时  
太行山抖了抖肩头愤怒的雪

 黄崖洞的八天

五千把刺刀 
捅不破一道峡谷 
子弹在悬崖上碰壁
连同骂骂咧咧的鬼话

兵工厂的机声从没停过
昼夜给侵略者制造着
铁花生

 百团大战之夜

铁轨突然烫得像烙铁  
枕木集体跳崖
电话听筒里
传来日本话的结巴 
八…八…路

月光下
一百零五把钳子  
正剪断华北的镣铐 

 常行村的窑洞

十七个民兵 
三百八十个老乡 
和四天四夜的黑

煤窑深处
镰刀与锄头
在石壁上磨牙
咬死作孽的狼群

红色土地在诉说（组诗）

 老刀客

 长乐村的回声

两百米长的碎石路还在诉说
一九三八年的四月
那些穿草鞋的脚步声
突然从山坳里涌出来
用刺刀与怒吼
把行军纵队截成两段

长乐村其实不喜欢长哭
两千两百个太阳陨落的那天
黄土被血染成深褐
现在拖拉机开过麦田
还会翻出几枚生锈的弹壳
乡亲们说，这是土地在换牙

 王家峪的树

朱总司令栽下的红星杨
已经长成会说话的纪念碑
树皮的裂纹里藏着密电码 
“所有向下扎根的
终将向上生长”

午后阳光穿过叶隙
在地上投下五角星的光斑
树根抱着当年的指挥所旧址
把电台发报机的震动
转化成持续八十年的心跳

 鲁艺的纸

延河水磨墨，马兰草造纸
窗台上  剧本晒着太阳
主角是煤油灯下的剪影 
用刻刀削尖真理
用歌声缝补破碎的山河

现在，美术生来这里画素描
总画不好窑洞的弧度
那种深陷于大地的曲线 
需要把脊背弯成弓形
才能丈量出理想的射程

 八路军太行纪念馆

玻璃柜里的步枪
还带着锈
扳机上的指纹  被摸得发亮

墙上的黑白照片
穿军装的年轻人 笑得憨厚
最安静的是那面墙
刻满了名字
风从馆里穿过去
读出了昨天的故事

 八路军文化园

实景剧的枪声响起
穿粗布军装的身影翻飞
一颗颗复仇的子弹
从1939年的黎明射出来
击痛一代代中国人的记忆

铜质的夕阳浸满血色
太行山有铁的脊梁
每一根松枝都
站立成枪刺的形状

只是天上的太阳
比从前温暖了很多


 凤凰山

风在山坳里打了个转
把当年的军号 吹得更响
那些藏在树后的石头
还保持埋伏的姿势
草一茬茬长起来
又被露水 洗成新的

有人在山腰喊了声
冲啊
回声就挂在了崖壁上

 龙  湖

水是静的 静得能看见
云在水底 慢慢走
当年饮过马的石头
还泡在岸边
青苔爬上来 盖住蹄印

有人撒了把鱼食
涟漪一圈圈荡开
惊起的水鸟
翅膀上 驮着半论夕阳

 太行溶洞

钟乳石在暗处 悄悄长
多少年了 还保持着
向上挺拔的样子
洞里的水 滴在石头上
穿透黑暗的封锁

岩壁上 有模糊的刻痕
都被潮气 润得发软
只有倔强的石笋
直挺挺地 往光亮处钻

 板山绝壁

石头是硬的 硬得能卡住风
当年有人从这里翻过去
鞋底子磨穿了
就光着脚 踩在尖石上
血渗进石缝里
长出的草 都带着股狠劲

站在崖边往下看
云在脚下 翻滚着硝烟
风刮过耳边 呜呜地响
仔细听 全是当年的冲锋号声


 前沟之恋

顺着风里的花香走
就能摸到前沟的门槛

蝴蝶飞进春天的肚子里
炊烟升起时
夕阳刚好漫过石碾子
小米粥用山泉水熬
夜里能听见星星落进谷堆

可惜镜头装不下乡愁
墙角打盹的猫
老槐树下的老者
都是梦里常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