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夔门

我不知道放生池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但我知道首先放出的是日月星辰
我不知道打开放生池的人姓甚名谁
但我知道长江也是从放生池里放出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两岸猿声啼不住
但我知道轻舟不过万重山 仍是池中物


【019】抬滑杆的人

把风景抬到高处的人 他们不懂诗歌
不会对坐滑竿的人这样说
你躺在梯子上 梯子就是担架
你漫看山水 闲听落花 都是看医生

抬着风景上山的人 他们不善言辞
不会对坐滑竿的人这样说
我们把不等号当作等号抬 像祖先拉纤
拉别人的船过险滩
拉久了 拉出朝拜的姿势
就会把别人的船当作自己的

抬风景的人 从未在景点度过一宿
像蜜蜂 没有在花丛睡觉的习惯


【020】 蚯蚓颂

不是怕光
是被生活安排在光不能到达的地方
不是对黑暗情有独钟
是处于黑暗深处的根需要清洁工
不是耽于生育
是被迫接受了锄头转让的土地
不是故意模仿鬼火
是这一片片乡间多年不见鬼火闪烁

作为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只做优秀的事
改造腐臭 使其成为氧气
策反腐殖物 使其成为泥土

玻璃渣划破皮肉 疼痛即良药 流血即医治
血是红的 说明已经痊愈
被劈成两节 一节在东 一节在西
也能各自活下去 就像诗人
一命服从理想 一命服从现实
不知不觉 一生活两次

不谈骨头 那些说要给你脊梁的人
最终会把你穿在鱼钩上
不谈芳华 那些说要给你花香的人
只会使你成为移民 从大地到花盆

假如一定要成为牺牲品 不能成为水蛭的
它无法改变吸血的本性
不能成为鳝鱼的 它始终遵循它的祖训
守住淤泥

假如一定要成为牺牲品 那就成为燕子的
让它记住迁徙前的村庄和屋檐
或者成为萤火虫的
它从未见过太阳 却继承着太阳的基因


【021】山川之诗

日出日落 我发现一直叫珠穆朗玛峰的体温计
有一个小红点
上上下下

大江东去 我发现一名叫沧海的舞者水袖击鼓
其实是擦镜子
对着明月

小桥流水 我发现枯藤和老树是昏鸦的一部分
如同发条指针
之于时钟


【022】时光

一个人在大街上奔跑 身体早已停止
鞋子 却不减速
一头牛　皮剥光了 仍在吃草
并且 打着饱嗝
庖丁的刀　太精湛了 在我额头往复
我以为阳光穿梭


【023】回忆初恋的夜晚

六千个夕阳冷却以后 上苍
一盆寒星泼醒梅花

曾是谁的月光 虚晃一枪
让夜色多年昏迷

此时 我准备用全部的积雪
为憔悴的春天做面膜


【024】给瀑布命名

诗人

他的诗集 封面 封底 书中的每一页
没有一个字
他是来码天籁的

他的创作方式 以石头创作水 以水创作白云
以白云
创作独翼鸟的单翅飞扬

他的创作谈 吟唱寂寞 倘若一定要他说点别的
他会这样说
守住这人间最后的空白  

画家

他这些画 壶口 黄果树 伊瓜苏 安赫尔 维多利亚 尼亚加拉
你们看到的是
画的背面

他和你们之间 隔着一幅画 但他不会从画框后面走出来
也不会
将画框转过去

不 不能让你们像看夜晚那样看他 黑暗无价
他以黑暗作画 画他的母亲
光的母亲

先生

悬崖被他歇息成为靠背椅 高山被他经过成为路标石
挂历被他悬挂
成为宣纸

羊绒围巾被他穿出礼仪绶带的风采  而汉唐披风
被他
穿出围裙的功能

大雪纷飞 他一边谢幕一边给自己安装显示屏 此后
他流着梦口水
教我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