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批判现实主义的水稻大豆芦穄，抽出愤怒

1985年，40年前的战火硝烟
在江海平原坐立不安，一碰到“火烧竹篱笆”
触电一样，我神经质、羊癫疯
当时意气风发，不知天高
想采访这个将军、那个部长
不知地厚去采访战争的每一寸遗址
我的村庄、小镇、通扬运河、东串场河
从具体的4万棵批判现实主义的水稻大豆芦穄
吴方言和江淮方言犬牙交错的
沙地话、金沙话，少许的下河口音
抽出屈辱和民族大义、抽出脊梁
叱咤风云的当事人、入列侯列传的
火烧竹篱笆的编剧、导演、演员仍在
故事、连环画、戏剧、展览热火朝天
惟独《荷马史诗》级别的巨制
诗人缺少神通。原版的英雄
是难以逾越的高山仰止
那时史料像五月的火麦场
我却如履薄冰，怕踩扁证据
怕活人吹胡子、死人瞪眼
浇铸史诗比浇铸青铜器，更尊重块范法
尊重审美和神性语言（22）

2．集体性沉默，新四军对竹篱笆一票否决                                                                                                                                                                                                              

1943年初，日军小林信男中将正走时
与清乡委员会李士群秘书长，活得不耐烦了
一拍脑袋，江海平原遭殃了
好好的鱼米之乡，被150万根冷漠毛竹
编成300多里暴戾的竹篱笆，大地的劫数
南线：从天生港一直向东至黄海
西线：天生港向北沿通扬运河至丁堰
北线：丁堰拐弯向东，沿串场河的
岔河、掘港、南坎延伸至黄海
将三角洲的三个半县①的
3600平方公里、270万人口，被坏情绪统治
土地爷、城隍爷、三教九流、三姑六婆
乡民眼中的“贵族”，同样低了三尺
竹篱笆是单方面的规则、壕沟是潜规则
都是对群众专政的刀具，家切成两半
田地在篱笆外、房子在篱笆内
清乡是稀释到水至清，一条鱼从水中清出来
新四军从穷苦人中清出来
竹篱笆是秩序、国界线、生死线
沿盘根错节的路，立阴阳怪气的岗哨、碉堡
好比贪婪海关、恐惧口岸
良民证是护照、出入证是报关单
穿草鞋的戴破帽子的行船的推独轮车的
被搜身。竹篱笆内枪成了供奉的神龛
剥夺人权人性人格。饱和式攻击开始了
救亡图存，事不关己的八仙过海去了
观音找不到船，太上老君炼不死丹去了
同仇敌忾与普渡众生未达成一致
集体性沉默，新四军对竹篱笆一票否决
天将降大任于苏中四分区的肩头（30）

3．历史往往是很多小小的意外组成的

中国病了，会号脉看舌胎的老中医
开不出一张药方；明哲保身的
古典诗词蔫了，新诗以听得懂的语言吼叫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
挑战日伪政权一本烂账，是第一个意外
自私的3200日军裹胁、功利的伪军3个师
淫欲的5个清乡大队，共有阳萎的15000军警宪特
开始血雨腥风、鸡飞狗跳，军事清乡在前
政治清乡在后，设立区、乡政权是表面文章
潦潦草草地涂理屈词穷的文字
勒索每一条路的户口、命令每一座桥出壮丁
规定每一片田连阡陌的保甲
竹篱笆布设150个问检所，这人间的鬼门关
三五里一个碉堡，这地狱的奈何桥
麻雀飞不过，蚯蚓钻不过
村妇过问检所被摸胸，新娘被哈咯吱窝
生意人雁过被拔毛
大扫荡，梳篦、拉网式战术
实为团灭新四军，碾压民族之光
最大的意外，粟裕运筹帷幄，调天兵天将
对敌斗争的“轧粽子”“背娘舅”②的小小意外
属小儿科了。把芦苇、丝瓜、狗尾巴组织起来
草木皆兵，底牌甩成最大的意外（23）

4．火烧竹篱笆！对三百里黑暗的精准斩首

正义的火焰布在犁田的打磨的挑担的
还有上街下岸的心底
不允许海门山歌、讨饭号子③隔成两半
一声鸟鸣，这边声母那边韵母
拿妖捉怪的八卦守不住本土
菩萨的拂尘，不为众生拂去疼痛心结
修心吃素的，只会向隅而泣
是时候了，大步如飞的姬鹏飞、陶勇、钟民④
一下子读懂大众心理学、语言学要义
呼拉拉，带领民选的
楝树的槐树的桑枣树的柳树的
不同树叶，民兵、自卫队员、贫苦农民
4万乡音呐喊！口型惊人一致
正在纳凉的一行行暗红色的谚语
不做亡国奴的牛羊鸡鸭，十二分配合
连绵几百里干裂的规则，一夜破了
虚伪的碉堡哑口无言，被独立团禁声
将1943年7月1日夜9点，刻上丰碑
星星点点至团团火焰，火烧竹篱笆
以巨龙摆尾，对三百里黑暗精准斩首
江海平原的王炸，烧残了乌烟瘴气
弹骇意淫的日伪政权下野
让劳苦大众理解浓烟滚滚中的
底层逻辑和人文关切，火光冲天诠释
军事史上的修辞学（25）

5．“世家”“列传”都是从珍贵史料中提纯的

80多年前的历史，可以盖棺定论了
不囿于主客观因素和形形式式的局限
秉笔直抒竹篱笆，仍然痉挛
举火把、执砍刀的血肉之躯，已升为星辰
未得到英灵特别授权，我胆怯
记录苦难和希望，只能笨鸟先飞
以史为镜，尊每一个抗日军民为列祖列宗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⑤的、外交场合纵横捭阖的
身先士卒的，都是“世家”“列传”的人物
浓眉的铁匠、大眼的佃户摩拳擦掌
穿蓑衣的提着火种，肚里亮着
能喊破黑夜的，都是自己的意外
珍贵史料已经站立《苏中反清乡资料馆》
某些画面可以现场直播
近水楼台先得到诗的神迹
我不是太史公，闭门造纪传体实属意外（16）（116）

①实指南通地区所属的南通县、如皋县东部半个（1945年后叫如东县，东串场河，后来叫如泰运河）、  海门县、启东县，简称通如海启。后来的通如海启指南通县、如皋县、如东县、海门县、海安县、启东县。
②各地民兵严厉镇压伪清乡人员和特务的手段，有“扎粽子”：把特务捆起来，扔进水里；“背娘舅”：用绳子勒住特务脖子，倒背起来。
③海门山歌，包括通东民歌及沙地民歌，是流行于通州、如东、海门、启东等地的传统音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讨饭号子”是新店山歌的一种，新店山歌主要流传如东新店南荡河两岸及如东西部。主体为水田山歌，包括播种山歌、吆牛山歌、车水山歌、拔草山歌。是江苏省非遗项目。当时正是火烧竹篱笆的主要地段。苏中四分区反“清乡”斗争资料陈列馆也在如东县。
④苏中四分区司令员陶勇、参谋长张震东、政委姬鹏飞、四分区地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钟民。
⑤指粟裕，时任新四军第二支队副司令员、新四军第一师师长兼苏中军区司令员，统筹反“清乡”军事部署。后在孟良崮战役全歼国民党五大主力之首的七十四师，取张灵甫首级，一举扭转华东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