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下来,在无边森林的叶脉上汇成细流,我独自走着,脚下的泥土湿润柔软。人生里那些仓促收束的章节,总被我们唤作“遗憾”。然而遗憾究竟是什么呢?是光阴里未及盛放便匆匆凋零的花,还是少年眼中,那不肯相信人间真有离别的倔强?
那时,我仰望天空,执意追逐着穿透云层的一缕光,却未曾留意脚下被踩弯的花茎——它无声地伏倒,又挣扎着抬起沾满泥土的脸庞,倔强地朝向那光的方向。少年人的心气是满溢的杯盏,总以为未来如山海般漫长辽阔,足以盛下所有梦想与诺言。然而岁月之河自有其流向,有些离别如风过林隙,无迹可循,亦无需缘由。那时的倔强,是自以为能握住流沙的手掌,却不知指缝间漏下的,正是生命本身无法挽留的沙粒。
于是转身,将背影留给那未完成的诗行,把目光投向事业的山峦。不再问为什么,不再纠缠于未解的结,这转身的姿势,是我能给予自己最深的交代——如同此刻面向太阳,让暖意熨帖在脊背,让阴影匍匐于前方。这并非遗忘,而是选择在向阳处扎根生长。
若有朝一日登上摩天大楼之巅,俯瞰这世界斑驳的墙垣与曲折的街角,心中再没有尖锐的刺痛。那些墙角的阴影,如同泥泞土路上的坑洼,曾让我踉跄,如今却成了大地沉默的言语。我会俯首,向一切沟坎致敬——是它们塑造了脚步的深度;我会伸手,与青春里那个莽撞执拗的自己相握——感谢他燃烧的热望与不灭的勇气。
那时,当举杯,斟满清冽的酒液,第一杯敬过往——敬那些未完成的句点与幽微的叹息,它们如同雨滴渗入土壤,无声滋养了此刻的枝干;第二杯敬明天——敬前方尚未展开的晨昏,仍有无数可能如星辰般等待点亮;最后一杯,敬这场生命的“走马观花”——匆匆掠过的风景,模糊的悲欢,皆是时间赐予我们最珍贵的显影。
原来遗憾不是终点,而是土壤深处的年轮,它沉默地记录着每一次雨水的重量与阳光的刻度,最终将我们托举成更坚韧的树。** 当我们终于懂得向泥泞俯首,与昨日和解,生命才真正拥有了容纳晴雨与悲欢的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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