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揭开云层时
母亲正把散落的骨殖一片片别进衣襟
那些被泪水腌渍过的缝隙里
长出针线
她跪在铜镜前缝制自己的嫁衣
针脚穿过绸缎的声响
像极了你幼时含化的冰糖

她数着岁月将往事捆扎
用褪色的红头绳系住每道伤疤
二十岁的霜降在梳妆匣里结冰
而你蜷缩在相框里的笑靥
正把六月的槐花香
吹进她颤抖的眼睫

我们曾在雪夜跋涉三百里
冰棱咬住马蹄的声响
是你父亲当年摔门而去的回声
她抱着空襁褓走过冰面
每一步都踏碎倒映的月亮
直到脚印里开出带血的腊梅

你见过晨雾中弯腰的祖母吗？
她背着整个黎明的露水
用草茎为你编织春天的形状
当炊烟爬上山梁时
她教会你辨认
哪种云朵会带来远行的雁阵

如今她站在山冈的脊梁上
发间别着经年的雪
索玛花在石缝中摇晃
每一片花瓣都是牵挂的思绪
当暮色浸透她的百褶裙
你听——
土地深处传来种子裂开的声音

不要问灶膛为何沉默
那些吞吃呜咽的柴火
正在酝酿新的黎明
当祖母为孙辈梳理长发时
银梳齿间漏下的
仍是那年你抓周时
攥着的半粒麦穗

看哪，她鬓角的白霜
正与山巅积雪遥相呼应
当炊烟再次升起
所有破碎的旧梦
都会在釉彩里重新愈合
而你遗落在雪夜的脚印
已成为她生命里
最温润的玉璧

索玛花谢了还会再开
就像她总在深夜
把晾干的泪痕藏入笑顔
当晨曦漫过门槛时
所有结痂的伤口
都化作候鸟迁徙的轨迹
你听——
风中传来种子破壳的细响
那是爱在永恒轮回中
永不磨灭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