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把船桨浸成最后一根肋骨时
六个影子沉进河的喉咙

母亲的塑料盆还漂着未搓的衣裳
她数着对岸路灯亮起的次数
以为木船会像往年捞水草那样
晃着满舱星辉划开暮色

妻子攥着半干的渔网
网眼里卡着去年漏收的鱼虾

孩子趴在窗台，用蜡笔给作业本上的小船
画满不会沉没的波浪

河水吞掉六声 “回家吃饭” 的尾音
却把他们的体温
酿成河底的磷火

漩涡旋转着解纽扣的手势
水草缠住最后一次蹬腿的方向

那顶裂了缝的草帽漂在四月
芦苇弯腰替它接住所有未喊出的乳名

当月光再次漫过洗衣石
六个打水漂的姿势
正在河床深处
练习永不上岸的呼吸

今夜我不敢碰任何盛水的容器
怕碗沿倒映出
他们沉下去时
水面炸开的
千万个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