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记不清钱塘潮已涨过了第几个黄昏
当第七道潮纹啮咬石阶
你已把月光织成素绢
垂挂在鼓楼翘檐。而青石板的裂缝里
（故人在此遗失过翡翠烟嘴
烟丝里还蜷着绍兴十年的蝉鸣）
哒哒哒的马蹄声开始细数
宋瓷冰纹般绽开的年轮

吴山雾起，暗香在瓦当以鼎纹舞步
胡嬷嬷用建炎通宝兑花辰光
说这是临安城最后的银簪
纵有春雨在廊柱擦拭宿墨中的经文
诵读被蠹鱼啃剩的偈语
但你仍举着未受潮的灯盏

当子夜从《梦粱录》里渗出微光
万物的掌纹突然分糵
像官窑开片的尖叫
城垣也舒展成宣纸的纤维
根系扎进星斗倒悬的砚台
于露水的悄然裂解里
推门人，碎影成河
漫过脚踝时带着德佑二年的沁骨
青苔则吞噬门环上最后半枚指纹

而三月的风里
某个清晨正从她笔尖洇开
永不褪色的江南
（母亲总说那是外祖母眉间的黛）

202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