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一个小小的世界，
仿若生活的袖珍棱镜。

在母亲搭建的舞台上：
哥哥种下雪松的期冀，
为了眺望它傲立的英姿；
妹妹洒下玫瑰种子，
花香在黑夜里蒸馏，
凝成琥珀色的叹息；
母亲向往苹果的香甜，
我带着希望种下两株果树。

岁月的笔在星空书写四季，
庭院便满是生机的旋律。
雪松如雅士风度翩翩，
玫瑰似美人香风飘起。
苹果树茁壮成长，
花开果现遵循自然规律。
然而呀，青苹果只有靓丽外衣，
酸意满溢，三载依然无法让人满意。
“失去意义，又争夺其它树的养分。”
雪松、玫瑰都提出建议。
母亲举起斧刃斩向枝臂，
砍削命运仿佛遭遇重击。
苹果树成了晾衣架的支柱，
铁质衣架攀附残躯，
锈迹在树皮上绣出暗纹，
像无数道未愈合的伤疤。
残存的价值如佝偻老者奄奄一息。
主干弯曲如问号，
年轮漩涡中，
漂浮着被斩断的月光，
每一道裂痕都是，
重新校准时间的经线。

庭院里母亲宛如造物的神祇，
父亲图纸上的梧桐树，
始终未能越过墙院的阴影。
父亲的手杖，
在青石板上敲出钟摆的叹息，
却被风卷进晾衣绳的褶皱。
而我，恰似无声的幽灵。

当春天再度来临，
苹果树的残躯印入眼底。
腐朽树皮间萌发鹅黄新芽，
像迟到的答案爬上裂痕。
秋冬来临，我在树下埋下玻璃瓶，
收集那年第一个掉落的青苹果。

我被深深撼动，与它伫立，
快门按下时，
正好覆盖我眉间的皱纹，
四十年光阴在取景框里发酵，
酿成青苹果味的陈年月光。
发酵月光在瓶底结晶，
折射出无数酸涩切面。

——左边是伤残的苹果树躯体，
右边是渐秃的中年自己，
石磨碾过命运年轮，
磨盘转动的声响，
是树皮下年轮的低语。
都是被命运之刀削减的果核，
我们有着相似的纹理。
当白发开始反光，
树影在地上描摹年轻的年轮。
当根系在黑暗中握手，
年轮密码被砍译成，
同一道伤痕的两种修辞，
那把斧刃锈蚀成春天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