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肉体里的血液已冰冷
灵魂钻出来透了口气
看一眼曾经希望又失望的世界
他满腹狐疑地飞走

我听了你的故事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我生前有一位美丽的妻子
我每天还要到她的榻前陪伴
看她入眠
她有时还会在梦中呢喃
你猜那是什么
她还叨叨着我

不必告诉我
除了我自己
我无法再想象别人
我无法想象那种单调和惨淡
我无法想象那种爱而不得的焦灼
我乃一方之主
我最怀念我那把王椅
无论谁坐在上面
都可以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
尽管有人咒骂我
尽管我活该被骂
但他们只能在背地里
总之，我听不到

我也有一个故事
我不像他们都有家室
我守护着一片漠大的森林
他们都在用电
而我还在野外生火
我与草木为伍
鸟兽是我的家人
我听了你的故事
没什么值得说
我虽然清贫
却荣耀加身
而你可以在审判时直言
说你并没有活过
上帝会原谅你
多余的人

终于诗人不再向人们叙旧
只低哦着他的诗
在辗转了无数个日夜之后
他遇见了倾慕的前辈

你生前未得到认可
死后还奢望什么同情
你那了无生趣的年月
如何支撑你的诗眼
你终其一生围绕着一个话题
世人皆惧怕跌进你散不尽的虚无
那会侵蚀他们幸福的幻梦
你既然无法打动活人
那么即便我欣赏
你也依然将自我怀疑
活着，你是你的看客
死后，你同样应该做阳世的看客
生前毁于虚无
死后归于虚无
如今你可以从活人的身体内穿梭
你是一个幽灵
生前他们对你视而不见
死后不管制造多大的动作
更不会察觉你的存在
但这里名声是无所谓的
欲望也无所谓
你没有肉体
谈何肉欲
不需吃，不需睡
不会疲惫，不痒不痛
你可以随意飘往任一处
却唯独没有身临其境的知觉
仅能以生前残留的经验来追索
已不能再说我们是人
我们都是鬼
还讲什么人欲
你看到的每一具灵魂
当你伸手去碰
他们没有温度
当你凑近了去嗅
你闻到的是真空的无味
你不知道到底是你无法感触
还是你，他们，什么都不是
你的皮肤再也不会感到暴雨之前晴空的燥郁
深夜雪花乍入脖颈那一瞬间的惊寒
你不能轻信柏拉图
那个最大的骗子
来滋养你的爱
你已化为虚无

人们都在被生前的记忆所牵引
或静坐或喧嚣或悼念或欣慰
他们分享着彼此的情意
组成未灭的哀思
只有诗人一直在漂泊

看来该歇歇了
所有未完成的愿望
所有笃定的誓言
所有信仰
所有迷惑
都随肉体消散吧
生前的愿望是一场虚无
死后我本就是虚无

于是，诗人解放了那一点点执着
舍弃了所有疑问
让灵魂随流水溶解
沉下一星白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