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枯了还是心中的龙脉
            (组诗)

             翼华


       西出阳关

骑着瘦马的戎卒
巳不堪沉重的甲胄
跨在腰间的那柄锈剑
残留着天山的雪光
我走出朔风凛冽的唐诗
不忍摇晃的夕阳
醉卧沙洼
动车像一道闪电
从苍阔的戈壁呼啸而过
我站在斑驳的烽燧旁
西望大漠，沉寂的
塔克拉玛干
正迎接最后一位守关的人
        2024年11月12日 

       雪祭

黄河边飘起雪花
我想起狼居胥山飘来的那场大雪
下了半个晚上的雪
黑不透风的戈壁一片灰白
大雪封住所有的路
只有苏泊淖尔蓝色的眼珠亮着
哨塔上的枪刺亮着
雪地一片宁静
黎明时分
巡逻的驼队踏雪归来
一位士兵永远冻僵在驼背
我站在界碑前
披着银袍的界碑很高很高
仿佛那位冻僵的士兵
安静地坐着
胸脯上鲜亮的字迹
像两颗火红的红宝石
燃烧着我的血液
        2024年11月11日

       绿皮火车

在阳平关，乘一列绿皮火车
找回车轮与铁轨撞击时
哐当哐当的声音
那是我穿上军装去遥远的戈壁
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后来从酒泉到兰州再回西安
坐过好多次绿皮火车
哐当哐当的声音
激活我睡眠的细胞
像铆钉铆住人生的轨迹
坐在车上的乘客
背篓装着鸡鸭和青菜
去城市或者赶集
最便宜的车票最近的家门
山里人的生活顺从自然
就像车窗外的嘉陵江
缓缓流淌着
军人守护的日子
车到广元，我换乘高铁
绿皮火车哐当的声音
和夕阳的余晖
从我的瞳孔
滑落。渐渐变成
一团绽开的黑玫瑰
       2024年11月21日

        冬天的河边

冬天的黄河平缓如慈善的老人
我端祥着平缓的河水
在暖暖的阳光下
漫过瞳孔
这是冬天，好想去桥下
流水冲撞桥墩的洪荒之力
激溅浪花的草原
我的战马又会扬起鬃毛
出鞘的战刀划出风的呼啸
一一毕竟是冬日暖阳
我站在河流平缓的位置
河水静静地
流向远方
        2024年11月30日

        枯河

血流尽了，泪也流干
骨架还是龙的骨架
鱼游进化石
告诉风不泯的龙族
河枯了还是心中的龙脉
戎卒不散的孤魂
环绕着黝黑的烽燧
界碑挺立河岸
驼蹄迎着赭红色的霞光
在沉默的戈壁
盖上鲜亮的印章
我的帽徽灼亮傍晚的星辰
绿色的的确良军衣
涌起梦中的波涛
当春风吹来
岸边的芨芨草仍会葱绿
哨塔上的沙雀
就有不息的歌声
       2025年1月20日

        走近高台

夕阳落在戈壁高处
烽火台点燃黯紫的火焰
灼热昨日战事
铁蹄和锃亮的马刀
早已销沉沙丘深处
悬挂将军头颅的城楼
也在黎明的阳光中訇然坍塌
黑河汩汩的水
为何还弥漫血的腥味
高台，让我疼痛的地名
每次走近你的身旁
总会听到不息的砰啪声
烈士陵园的迎春花
当春风吹响柳笛
绽开一片黄色的花朵
       2025年1月26日

        宽恕

请宽恕，我在疾行的路上
无意踩死几只蝼蚁
冬夜霜花是我的忏悔
凝结在梦的暗处
宽恕我食过羊羔鲜嫩的血肉
倘若轮回真有定数
我愿化作一只温驯的羔羊
让蓬勃的青草
汲吮我生命的血液
我曾是一位军人
呼啸的子弹射伤敌人心脏
也撕裂我夜的肉身
在灵魂的归处
偶尔相遇山楂树下
嚼着酸涩的山楂果
相互宽恕，过往的硝烟
沉埋于时光的沙漏
       2025年2月11日

       烽火台

一把丢弃在戈壁的旧烟斗
抽烟的人早已沦殁沙丘
魂是无踪的漠风
不时抚摸梭梭灰褐的枝条
我想当年抽烟的人
手握烟斗，荡气回肠之时
吸口砂碛的冷寂
吐出的烟柱传向河的彼岸
让后来人仰望不息
已是傍晚，戈壁一片晕红
沙枣酒醉了夕阳
余晖的酒气熏染烟斗
烟岚深处，叮当的驼铃
从沙河的凹底淌来铁质之音
软软的春风就吹过关隘
摇醒旌旗梦的碎片
两块相撞的卵石嘣出火星
点燃烟斗不熄的烟火
照亮宁静的月光
我脱下昨日的军装
静静坐在绿茵茵的胡杨树下
       2025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