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青春诗会”男学员合影。前排左起:田家鹏、刘波,后排左起:廖亦武、余以建、张敦孟、金克义、胡学武。
青春与诗的馈赠
——我与“青春诗会”的故事系列征文之二
张敦孟
接到“青春诗会四十届庆典”邀请函时,我感觉有些突然。倒不是感慨岁月的匆促,而是感佩《诗刊》社的重视和决断,这分明是为新时代诗歌发轫前行,吹响的集结号!
而我,只是一名诗坛老兵,且淡出诗坛已久,《诗刊》社居然没有忘记我!与惊喜相伴而来的是感动,那一刻,我的眼睛甚至有些湿润了一一我与《诗刊》,我与“青春诗会”的往事,禁不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一
说起来,在《诗刊》青春诗会史上,我应该算是一个特例:1982年、1984年曾经先后两次入选过青春诗会,在诗歌的最高殿堂上两次登场亮相。
先说第一次一一
当年,我作为一名青年作者,尽管已在报刊上发表一些作品,却迟迟未敢问津《诗刊》。是轰动诗坛的首届“青春诗会”,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1982年5月,我将几首诗寄往《诗刊》,本只想有鱼无鱼撒一网,不料,竟收到了“拟留两首备用”的来信,这使我信心倍增,胆量也大了起来。我没有等待“备用”结果,而是又打造出一组工业题材诗寄往了编辑部。这次复信极其快,也就是个折返往来的工夫。我小心翼翼地拆封捧读:如在35岁以下,请速写百字之内简介寄来,作品拟放在“青春诗会”专栏推出。这犹如平空一声春雷,直接震撼了我!一个从未上过《诗刊》的青年作者,一上就上了组诗,一上就上了“青春诗会”,这不是春雷不是重大喜讯,又是什么?
信笺上字迹娟秀流利,看着哪一个字都感觉那么亲切,落款是:作品组王燕生。当时心想,看来这个编辑老师就是我未来诗途上的福星了,我虽不是千里马,但他肯定是一位伯乐。我甚至幻想起了他慈善的模样。
这一届“青春诗会”特辑推出了14位新人,燕生老师还撰文在《中国青年报》作了特别推介,我成为被扼要点评的七人之一。我的组诗题为《工厂抒情诗》,是《诗刊》在新时期伊始,较早以组诗形式推介的工业题材作品。投稿时,我并不知道“青春诗会”再度举办(第一届、第二届相隔一年,届次是后来追加的),而我是做为“紧急替补”上场的,详情就不在此赘述了。
此举,使我“创造”了两项个人第一:一是成为山东并列第一个(还有赵伟)在青春诗会亮相的作者,一是成为淄博史上在国家级报刊发表组诗的第一人。
1982年《诗刊》“青春诗会”目录
那时候,《诗刊》才64个页码,版面金贵,而上了《诗刊》的青春诗会,似乎就有了些“一举成名”的意味,特别受到诗歌界的广泛关注,报刊的约稿信也会应接不暇。与其说这是我的意外收获,不如说是幸运的眷顾,冥冥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有意扶持着我。
时年,我刚好30岁,青春诗会仿佛为我镀了金身,在别人眼里突然光采起来,甚至本市的一些新闻、文化部门,也开始联系调我。但我还真舍不得工厂这块诗歌的风水宝地。恰在此时,燕生老师来信告诫我:要戒骄戒躁,扬长避短,抓住工业题材创作不松手,才会有你立足之地!他的肺腑之言,为我点明了前行的方向。便想,若不是有博大情怀,洞察入里,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青年作者,谁会操这般闲心呢?
二
第二次上青春诗会,也够巧合了。这时,不少刊物都重点推发了我的工业题材组诗,涉及机电、煤炭、丝绸、石化等行业,而我写出的又一组《工厂抒情诗》,还是给了《诗刊》。出乎意料的是,好运再次降临我头上:《诗刊》社通知,叫我赴京参加青年作者改稿会。需要说明的是,那时在《诗刊》集中推发作品时,才正式标明“青春诗会”。
就在报到前数日,市文联委派创联部迟主任专程去博山找我,说,4月30日要召开全市文艺工作会议,市里研究决定,让你作为文学界代表发言。我说,我去不成了,那天我得赴北京报到,参加青春诗会呢!来者闻之惊诧,继而现惊喜状,连声祝贺后,说,这样吧,会后,你拍电报过来,我和文联的同志们去火车站迎接你!他神情坚定,让我好感动。当然,诗会结束,我还是悄没声地回了家,这是另话。这个小插曲,表明了“青春诗会”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和影响力。
第四届“青春诗会”师生合影。后排左一为王燕生,后排右一为赵恺,前排左一是女导游。
1984届青春诗会,报到地点在北京北郊大羊坊某厂招待所,我赶到时天近薄暮。见到燕生老师的瞬间,一向善言的我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道声谢意了,只是傻笑着眨巴眼。燕生老师和颜悦色,平易得就像我家大哥,我俩虽从未谋面,却又好像已经熟识多年似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这一届与会者仅九人,七男两女,是历届入选人数最少的一次。指导老师还有《诗刊》编辑寇宗鄂,并特邀流沙河、赵恺两位临场指导,皆是我辈仰慕已久的诗坛名家,这回倒是见着了真人,心下好生喜悦。
报到次日恰逢“五一”,燕生老师说,先带你们出去开开眼吧,呼啦挤上公交就直奔了天安门!我们的心境和那日的天气一样晴好,九名弟子如众星捧月簇拥着师父,把天安门周边的街市景区逛了个痛快。更喜有师父义务导游兼摄影,我等只管说笑,袖手游逛,倒像是孩子跟了家长外出一样快活。
1984年《诗刊》“青春诗会”目录
接下来的时光就没有那么愜意了,因为在交换阅读作品后,拉开了群议和整改的序幕。燕生老师是诗会总管兼“班主任”,那时也不讲究,一家人就挤在会务组的房间里开会。“班主任”先作开场白:“……这次,我们要改变往届的做法,研讨作品,不许互相唱赞歌,优点你别操心,专挑毛病,对诗不对人,向对方开炮!”看着燕生老师故意板着脸训话的样子,刚开始我们想笑,都知道他是个风趣的人,又没啥架子,可听着听着,听到“开炮”时,虽明白他是幽了一默,大家不由还是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小紧张。
开始逐个研讨学员的诗作了,区区斗室,霎时“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几番“围剿”过后,人皆汗颜。有的要推倒重来,有的须大动斧凿,即使所报诗稿“伤情”不重,也得潜心整改修补。
学员们多两人一室,开始了苦战。所谓改稿,差不多就是重起炉灶,煎熬是必然的,日以继夜是必须的。四位指导老师,天天穿梭于各个房间督战。每一个人的“战况”燕生老师了若指掌,哪一个房间的灯光睡得最晚,他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最后一个灭灯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早上,每个房间都会响起梆梆梆的敲门声,那是一个起床最早的人,在催促睡不醒的年轻诗人们起床,早餐要凉了!这个“婆婆妈妈”的人,甚至还经常跑到食堂去,审查人家的菜谱食谱,要求变着花样去做,惹得人家不高兴,都说那个姓王的老师管得太宽!
燕生老师在部队时是铁道兵,孰知更擅长的却是侦察兵的本事。刘波是这帮学员里年龄最小的一个,有天晚餐时,燕生老师突然宣布:今天是刘波20岁生日,来,咱们共同庆贺一下吧一一说着,诡秘地笑笑,像变戏法似地弄出一瓶白酒来!大家眼睛一亮,都看向刘波,连刘波自己也有点懵:他是咋知道的呢?
谈起诗来他就没那么心慈手软了,非要把人“尖刻”出一头汗来不可,然后又帮你出谋划策,直到你把诗改出彩了,才狠狠地朝你瞪眼睛。诗会期间,恰好5月号《诗刊》发了我那个题为《工厂抒情诗》的组诗。那天,我正捧着刊物孤芳自赏,燕生老师找上门来,手上攥着我送审的修改稿,说:你别以为自己写工业诗轻车熟路了,就得意,这不行,得重改!敲打过后,是一番如何突破诗歌程式化的指引。
再说老师流沙河,他侃起大山很随意,啦起家常很亲切,而评点起我们这帮后生的诗来,却是个不好惹的硬茬,似乎总有“尾巴”在他手里攥着。说起什么“现代派”、朦胧诗之类,他理论上成套成套,可自己作诗却总爱“直抒胸臆”。问之,则笑曰:我生性愚钝,“朦胧”不来。
在整个诗会进程中,改稿时段占有很大的比重。那个时段是激动的,却又是痛苦的。燕生老师在后来的一篇相关“琐记”中,先是对每个人的改稿情状,做了诙谐又中肯的描述,然后这样写道:他们的自信心受到了普遍的挑战,需要给他们力量,需要经过具体的帮助和提示,使缪斯和沉睡的灵感醒来。
可是,这位严苛的“班主任”又怕累坏这帮年轻人,不得不在每次晚饭后,把他们全部驱赶到大羊坊村外的田埂溪畔去,由“四只老羊带着九只小羊”咩咩漫游(流沙河语,谐大羊坊意),以求在谈笑风生中释放重负。并且,为了松弛节奏,每隔四五天,还要带着弟子们外出游览名胜,甚至还联系鲁院,与进修的青年作家搞过交流对话会。印象最深的是新老诗人见面会,让弟子们与严辰、邹荻帆、邵燕祥等大家,共进晚餐,把酒说诗一一可惜现场拍照的胶卷都曝了光。
诗会结束的时候,大家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占领了,二十天多的朝夕相处,在一群性情诗人的心灵上,打下了青春与诗的永久的烙印。依依惜别的那个早上,几位指导老师把弟子们一直送到招待所门外,那时刚好有一串鸽哨拂过碧空,感觉倒不是送别,而更像是在放飞一队心爱的鸽群……
拍摄于第四届“青春诗会”。左起:余以建、张敦孟、田家鹏、刘波。
眨眼间,四十余年过去了,我作为《诗刊》青春诗会的早期亲历者,每每忆及过去便心潮难抑!我在诗之路上的收获和荣耀,与其说是天意的铺排和赐予,不如说是诗刊社和编辑老师们对我的着力培养,更为实际和真切。许多往事说忘却也就忘却了,唯独青春诗会的记忆我历历在目,且恒久弥新!
“青春诗会四十届”,是一个薪火相传的里程碑式的节点,昭示着青春与诗的继往开来。在一派吉祥中,我仿佛看到在中国当代诗歌的版图上,一条叫做青春诗会的长河,正朝气蓬勃地奔向远方!
编辑:同一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Content}
除每日好诗、每日精选、诗歌周刊等栏目推送作品根据特别约定外,本站会员主动发布和展示的“原创作品/文章”著作权归著作权人所有
如未经著作权人授权用于他处和/或作为他用,著作权人及本站将保留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诗意春秋(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京ICP备16056634号-4 京ICP备16056634号-1 京ICP备16056634号-2 京ICP备2023032835号-2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4246号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