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拾穗者

1.拾穗者

近处
三色头巾，红黄蓝
三个农妇在疲惫，捡拾麦穗

远处
几大垛金黄矗立
几驾马车臃肿，缓缓行进

米勒，十九世纪的麦色和深深意
咀嚼在千万人心里

朦胧中，一只柳筐在侧
一弯脊背努力向下，画出一轮弦月
在收割机突突而过的麦地
闪过我远在老家的年迈娘亲

已无需侍弄庄稼和娃儿们
娘就是放不下，那些
遗落在田野的
她的天大谷粒

2022.10

2.你一直来，在晴雨晨夕……

天空缱绻欲雪时
宝子忽放言 外公来了

我揉揉眼 举目远眺
依稀见你御风而来

你在静安区女儿家的七月阳台
对着车水马龙念叨老家的静安

在老家 除夕的焰火映雪中红联
你向邻居修辞上海的繁华和魔幻

我不知道 你在医院弥留的那个凛冬
是否回彻着呼唤 爱 还有一缕怨

思念如山 放牧
无法安妥的四季纸鸢或纸钱

思念成河  装不下
我九九重阳的虚空和愧歉

宝子哪里知道啊  外公
一直都来的  在晴雨晨夕……

2023.12   


3.冬日的思念

你安卧北山松冈
雪花飘飞，砸落词海
再也寻不到疼痛
它在身体里
伪装

我在江南都市奔忙
布谷几声，偶尔捡拾
清唱，那边谁家的老父
压低帽檐擎高红灯
照亮铁梅的   
坚强

注:铁梅，现代京剧《红灯记》里的人物，地下党员李玉和的女儿，17岁，“提篮小卖拾煤渣”……犹记儿时，夏夜里星光下，父亲抱着弟弟，牵着我，常去溪边乘凉，父亲最爱用小嗓哼唱《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坚强》。

2023.1.12   


4.浅春的垂柳

甭管东风来，还是
西风来，你柔软的长肢
都不再狠命抽打自己

你的芽宝宝排着队   
鼓着小嘴，争说
春天的词语

纵使贺知章有约不来
你也能妙剪嫩黄
抚水入诗

2024.2.26


5.仲春，沪上樟树落叶萧萧

终于等到儿女成家
才扑向大地
一树绿风
为你叮咚着浣溪沙

没有萧瑟
也无悲戚
千里莺啼
把你一生的碧衣
唱成了二月花


6.流年

过了山道闸机口
我回回头
远方
不是回忆
也没有消失
而是我的平行时空
无论树木石子儿
无论日月星辰
都在闪闪跃动

我原本
像一只羊那么合群
上天为了易于辨别
赐我一片叶子
又在你身上
画了一朵小红花
很多时候
我把叶子看成红花
我相信
杜牧的认定

爬上一座小小的美山
我用了半个世纪
下山
只用了一节课
山上风
山下景
在我的平行时空里
流动

注：2021年1月18日清空了办公室的个人物品。撤离工作“阵地”。


7.我捡到了自己的紫色手串

你弯在草丛里
弯住了一窝儿的露珠

见你一闪一闪的眼
我才想起
你离开我
几天了

几天了呢？
是我向大地虔诚地弯腰
还是我激情地翻译鸟语
抑或是
我傻傻地仰望远天
和远天上的金蓝
手之舞之
松开了你的
深紫色的牵挂

这小树林
不是我一个人的花园
那个气宇轩昂的老人
那个哗哗地
划着扫把的清洁阿姨
还有来看枇杷花的
有着黑亮黑亮眼睛的小学生
都没有发现
你一闪一闪的俏皮吗？

还是有谁告知——
这紫色牵挂
是有主人的哟

2020.12


8.又见合欢花开

石榴花举着喇叭
呼唤夏天
樱桃牵着芭蕉
徜徉在诗人惜时的目光里
你
和史铁生的轮椅同框
镶嵌在高中语文课堂上（1）

你是
铁生母亲
虔诚的心意和永远的期许
你是铁生一生都没有摇到的
满院的风影花香

你总是在我不经意时
在高考前
柔柔地摇曳枝头
对着南风莞尔
对着学子莞尔
又急匆匆地
大朵大朵
飘洒
没有凄凄凋零状
不是惶惶衰颓形（2）
是一袭芳华 扑向
大地的
绚烂

你温情
熏风初入弦
你娇美
芙蓉如面 长发柔棉
你爱得纯粹啊
不与绿叶 争
清风明月北斗星辰

你是 合欢
我叫你
母亲花
【注】
（1）史铁生的《合欢树》入选沪版高中语文教材。
（2）合欢花落不同于月季牡丹的凋零，她是在最鲜妍之时毅然地扑向大地的，从此意义上说，合欢树从来没有衰败的花。

    
9.一个语文教师的遐思

丰登的笛音破空而来
吹奏着稻香，吹着我
去带孩子们采薇                (1)
在初秋的蝉声里
跂望，戍边士兵的雨雪霏霏

秋风沐栉，枣香簌簌
怡颜庭柯，听
出岫的白云
描述陶渊明归去来兮

浔阳的丘山，安否?
那一方枕着溪流的醉石      (2)
吮吸了先生的东篱闲适
也镌刻了
金刚怒目的尊严

唐装汉服
婷婷在都市的五色风里
谁的清辉谁的玉臂寒
只依稀，虚幌独倚

哦，那场巴山夜雨
从唐朝瓢泼，无休无止
西窗烛照，来归的
可是你的心仪？

七夕星转，总有月圆
广袖嫦娥，会轻拢
哪片琼楼玉宇？
朱阁窗绮，住进
阴晴圆缺的轮回

日之夕矣，鼓瑟吹笙
期盼，摇曳中国结的芬芳诗词
能款款走进，孩子们
现代的青春林

注:
(1）采薇，指《诗经》里的名篇《小雅·采薇》。
  (2）醉石，溪涧中一块大石，位于庐山脚下醉石风景区，在濯缨池不远处，传说是陶渊明醉后高卧咏诗之处。


10.秋日随云飞 

天公，派出了
得力的爱卿来巡山吗?

或悠游，棉柔里写着轻愁
或莲步轻挪，小家碧玉

间或，也有威武的方阵
旋风般掠过，一张张
关公，铁色的脸

仰视你，泉水沁入人间
打开阅历，竟淘不出最好的
形容词来恰切，只有惶恐

忽然疑心这美是假的
——我抚抚心口，想确认
我是否真实？


11.白云机场的士兵

你暑溽时
发来的白云
如雁南飞了
在湖海的空中
逶迤

她不是
上帝的羊群
我认证了
她是
你白云机场的士兵
夏天集结北上
秋日，返航


12.给第一线的天使
        
我坐在无边的寂静里
看窗外
无边的静寂

新冠状獠牙
隔离春节的热闹
隔不断春的讯息
我已然听闻
你的坚毅
穿透恻恻西风
绽落梅枝
剪纸
几枚亲亲的喜鹊

窗花叽喳
瞬间
寂静演成了温煦
和你

2020.1.28


13.寂静

街市空着
像我儿时眺望的原野
只有布谷 布谷
布谷声声
绕着城市
巡察
异常的寂静

虽非人们所愿
大自然还是
厉声叱呵
强制我们
停止乖谬和肆意
学会冬藏
学会安静

口罩
阻断尘埃 飞沫
也过滤欲望和喧嚣
把规则和理性
嵌入漫漫人生

止水才能照物啊
慢慢走
等一等  等一等
澄澈的心灵

2020.1.28


14.返校见蔷薇花开

久别重逢的词语
一路追我
在夏始春余
轻拂耳畔

是你吗？
一群蔷薇娉婷
盛装列队
想摆出三军仪仗的规格
迎接我

我还是
从你的深红的浅笑里
读出了
歪歪斜斜的童真和调皮
你的灵性和轻盈
鲜妍成四月的诗句
撒落
馨香 清远

好想摘下口罩
让蓝天下的红朵
记住我
记住我年年不变的
牵念

忍了忍
把多情
折叠 折叠
装入了规范

2020.4.29   


15. 排骨鱼

手机屏幕
是一片明亮的湖
妈妈蹲在湖边垂钓
好几个小时

妈妈目不转睛
含情脉脉  锲而不舍
终于在团购群码头
幸运地钓到了一条鲈鱼
季鹰的
秋风思乡的鲈鱼

戴着N95
顶着大红的雨披
爬下爬上 十层楼梯
感觉自己
拎着免疫力
正穿过病毒隆隆的封锁区

一番洗 淘 烧
动作慢镜头或速倍播放
一首意味深长的鱼诗
写上餐桌
文采斐然 傲娇无比

嗜鱼如命的儿子
咂吧咂吧
他那爱鱼的唇
陶陶然又小心翼翼

“妈妈，一起吃呀”
“你先吃吧
我爱吃带刺的鱼
我叫它排骨鱼”

妈妈的盈盈笑语
盛开在江南
江南四月的静默里

2022.4  于疫情中的上海


16.枇杷熟了

浑圆明丽的黄
一窝一窝 怡然
在沉稳厚重的老绿中间

蓝天拔去了朵朵跟班儿
静谧 深远
配合着小果的恬淡

小鸟是高明的作者
深谙 以动衬静的妙用
声声啾鸣
渲染喜悦的情感

此刻 我盘旋一念  
挥之不去 如果
如果我能不攀折一枝一叶
像鸟儿  
去啄 那粒最橙黄的甘美
是否会被允许

我
横涂阔扫的想象力  
在静默里 久久的静默里
瘦身 终于苗条为
唐三藏的紧箍咒
上铭两个字    
美餐

2022.5.18  于上海封控中


17.初夏故乡行

五月的鸟鸣 高低舒坦
水晶 百合 抽穗扬花的麦娘
眯着眼就可以徜徉
馨香摇曳的园田

捋不直的炊烟 弯弯的镰    
沾满岁月风尘 笺落
历史的旧章
新的一页注册了复兴号
沿着时代的锃亮钢轨
飞驰向前

已寻不见了 姥姥家的
樱桃树和弱柳扶风的表妹
也寻不见了
蓝花花棉袄的我
顶着讲义夹
穿越风雪泥泞
在夜晚 归家
白屋天寒

寻不见了 盛夏  
蜻蜓 向晚低飞
那个守在爸爸下班的路上
等 等一个大大的雪白馒头
偏总说馒头是大米做的
黄毛丫头

哦 我的清欢童年
融入故乡的叶脉
闪烁 铺展
傍着我的梦里云山

  
18.致大树

阳春
我对你    喜鹊般
描述种子发芽的声音
和开花的快乐
你无语

隆冬
我包裹厚厚的棉衣
像风一样絮聒
彻骨的寒意

一眼瞥去
你的嶙峋
皱褶   皲裂
又山一样屹立
我欲言   无语


19.大雨将至

天公
轻挥手中的柳枝
星河水晃悠几下
溢出一滴，一滴
滋润，亢奋的鸣蝉
那冒烟的嗓子
小瓢虫，赶紧撑开了
波点的伞盖
蚂蚁，一排排
一溜烟儿
逃进他们的地下宫殿
我在小檐下
兀坐，手捧四季剧情
悠悠过滤
与夏天有关的
许多文字


20.胃怼内镜医生

医生温柔如水  
放松放松点儿

我能放松吗
你的探照灯
穿过碾压美食的齿轮
穿过歌唱的麦克风
偷袭我的护法贲门天王
扫射我的每个角落
卷起 千堆雪

医生诲人不倦   
不要呕不要呕

我能不呕吗
我的没有齿轮的牙
只能吻馒头圆圆
只能吻蔬菜新鲜
只能吻肉肉柔软
怎禁得长尾机枪乱转

哎呦 美女医生医生姑奶奶
我的嫩嫩的婴儿绒
被你撬走两方
求你别再拔走我的青苔
我会永葆洁净的丰饶
守护主人分封给我的田园

2017.7.5


21.小美蚊袭我

一只小美蚊
着波点裙
用她活泼泼的利爪
啄透我厚厚的
手掌皮
深情地划拉
划拉 我活泼泼的血

痒
活泼泼地涌来
一浪
高过一浪

高大 挺拔
现代文明人之一的我
体积亿倍于她
难忍 其痒


22.四言诗里开出的花
      
练功房 古朴
像四言诗里开出的花

美丽的瑜伽老师
洒一地吴侬细语  
禅定我的身体
连同 长长的
长长的七彩年华

窗外  
太阳恣肆地盛开
树影 斑驳婆娑
姑娘们的露背华服
引一树蝉鸣  
穿越千家

我这里
蝉歌
是秋凉的林阴
没有冰淇淋的狐媚
消去了  急切切
消去了争 抢 挤 压
甚至 消去了
肩头荷重
和手里的柴米茶

我沉入《诗经》的溪流
左手一瓶清澄
右手一枝静雅
   

23.天湖——纳木错   

翻过那根山山口
就瞥见了那抹耀眼的
沁入心底的蓝

是哪一位勇猛的康巴汉子
跃上苍穹
劈一块蓝天
种在这雪山身边？

按住小鹿在胸膛的蹦跳
带着悠悠长长的思慕
和失魂落魄
一步，一步步
靠近你

仰望
太阳开花
从无际的蓝天开出金线
大朵大朵的白云骀荡
丰润的蓝天
是你一层一层擦洗出来的吗？

俯视
清澈旖旎
翠波一声，一声
拍打着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石子
细鳞鱼轻嗅千万年的禅悟和明蓝

轻轻掬一泓
看她点点滴滴
淌去
每一滴都镶嵌着碧落之颜啊
或者
是谁的灵魂谁的眼泪？

远眺
念青唐古拉山
凛凛的银白头盔
这个苍茫又威武的金刚啊
一手托住云天
一手拥偎着雪莲花开的湛蓝

无论万千个凡俗怎样爱慕你
怎比得上念青唐拉地老天荒的守护？
嵌落在浅滩碧草间的牦牛
正是静海蓝心的精致陪伴

身旁野鸥翩翩
远处嘛呢石无声无息隔风遥望
经幡喃喃
传语转山转水转佛塔的朝圣者

弯腰，捡一枚卵石
放入手心
把恍若隔世的圣湖梦
带回家园

2017年7月31日朝拜圣湖


24.洗碗心理

碗筷上的油腻，细细洗
还有蒸锅上粘着的馒头皮

嗨，什么时候
我也能十指不下阳春水

窗外的叽叽喳喳趁机抓住我
我想飞到广阔天空，自由自在

许是心灵感应，真有天人合一
水池边花架上飞来一只小黄鹂

啁，啁，小丹喙点点不已
扑扑翅膀又疾飞去

翅膀拉扯我的目光
让我和几株葱郁的桂花树相遇

才旬日，花中第一流
香消尽，在秋风中平淡无奇

把朗照交给天地吧，以感恩之心
守护福田，整齐自己

2013.10


25.在开往嘉定北的11号线地铁上

他蹲在地上的样子
一把拽住了我的目光

深蓝的上衣
辨不出是已褪色还是尘土附着
裤子的色彩倒是名副其实
灰土中点缀着几朵白漆

工作帽是红色的，鲜艳
升华了这个黄昏的秋色
压低的帽檐遮不住沧桑和黝黑
而目光清澈如水，坦荡如砥

过了好多站，才有空位
他起身，欲坐，犹豫
踱向车厢边，站立

我不忍，大声说
“师傅，有座位呀，快坐”

“我，衣服太脏了
怕弄脏了位子”

忍不住双手合十
奋力摁下涌上来的疼痛和酸涩
对着泥土，对着良善
鞠躬，致意

2023.10.2   


26.致西安古城墙

          一
仰望你
虔诚地瞻礼
小心翼翼
抚摸你历史的深邃

傍着你
沧桑粗砺的肩膊
看碧海青天 倒映着
最中国的灯笼红

青春的语词 蓦地
在我的身体里蓬勃生长

           二

远目   
美丽的西安也在生长
在肉夹馍
在羊肉泡馍上生长
在草木华清上
在丰神玉朗的唐诗间
生长

灞浐之水 潺湲
泼洒着王勃的昂扬
海内知己  胸襟阔健
一如长安的心开朗而放远

夜不闭户 缫车吱吱呀呀
唱响在寻常百姓家

大唐的目光 跃过张骞
循昆仑 过葱岭 至罗马
驼铃声声  缭绕丝绸   
飞升了一曲大漠孤烟的交响   

长河边 华山旁 
长安城大笔挥写
雄峙 圆融
巍巍其煌

         三

恍惚之间
一袭红绸拂面
笑靥如花的女子   
回眸百媚
是红红的灯笼映红了
她洁白的婚纱吗

永宁门的五雀檐牙
高啄苍穹
脚下的青砖
沉静古朴 安稳如磐
郎君在侧 谁说
不是幸福的时刻呢

于我 也是幸福的时刻吧
比起灼灼其华的新娘  也许
更多了一汪碧碧的怀古幽情

想想  仰天大笑
傲娇半个盛唐的李白
想想  海上生明月的澄澈
那风威秀整如山如城的张九龄
也许就从这里经过

从这里经过的
还有谈笑无还期的王维 
王维的九月 遍插茱萸

我到底 还是
惦着汉唐的月亮了
万户捣衣万户捣衣声啊
黄叶 西风 古道 游子   
千年意象在眼前 踏歌浪涌

          四

踏  踏  踏
屏气寻声
整齐着  一队护城卫兵
铜色铠甲
红缨带  黑高靴
刷出了大唐的雄风
俨然诠释着
空中的旗帜
——“唐长安城”

我在哪儿

古城墙长长 长长
伴着一轮皓月
一声露白
一腔浩然之气
烙刻在华夏子孙的灵魂里
走过恢弘 走过黯淡
走过抗争 走向梦圆中


2019.11.23     


27.今夜，点亮深情和眷念

今夜 放下手机 冷落抖音
摇曳万家灯火 点亮深情和眷念

漫溯孔子的启蒙苑
采撷精华 老吾老幼吾幼
如泉奔涌三千年
塞外江南 哪一天不在演绎这个暖

心随鲲鹏扶摇九万里
自由如风 庄周蝶梦
这苍茫宇宙 这烟火人间
山情水韵 是大中华独特哲思和淑娴

凝视永和九年的峻岭修竹
流觞曲水 泽润幽思雅笔
那一撇  有飞鸿展翅之姿
这一捺  如钱塘潮涌帆棹的绵延

春夜 雨落长安
串起草木华清 灞水潺湲
滋养了李白的浪漫和高适稳健
飞升了华夏 如日中天

秋晨  雨过天青色
汝窑瓷宛若蝉翼  灿若星辰
惊叹王希孟 “航拍”中国
穿越朗朗千里的青绿江山

寒雪里  想起丁汝昌邓世昌林永升
势弱不渝志  为国饮弹
黄海大东沟的滔天白浪啊
是祭奠忠魂的猎猎经幡

想起松花江卢沟桥淞沪抗战
想起鸭绿江三八线冰雕连
想起对越自卫反击的血染风采
想起舰空烈士张超  吟啸碧海溟空

今夜 我想掬一抔黄河水
默诵满江红 起舞轩辕剑
抚摸盛世繁华  清唱一曲
郭兰英的“绣金匾”

今夜  回望您恢弘又崎岖的征程
致敬五星红旗  安放我深情的祝愿
文润长江 花开神舟
赓续民族复兴的新诗篇

2023.9.26  

28.情人节，想起你

当粮食在空中漂浮
表哥的竹马只是一个道具
蜜意柔情，酸涩成青杏
一朵梅花洒落京城的雪泥里

祖父的草帽缀满宠溺
远远地，盖在童年的花园
你出走，背不走花香
未婚夫坐在你的船边
恩情在彼岸
天鹅在哈尔滨小旅馆扑棱棱地挣扎

那场旷世洪水，或许
就是呼兰河和松花江的密谋
方舟破浪而来，你英雄的三郎
接你去不流泪的殿堂

但粮食还在云中，迟迟
落不到方舟
英雄要充值烟火
除了粮食和水
还有许多的柳绿花红
可方舟载不动许多求啊

沧海茫茫，几声鸥鸣
飘来一截精致的木棍儿
在你，就是一艘救命的快艇
可他就是一端木头
能载你眼睛，载不动你的生命

你淹没，即将没顶
对着蓝天喊不甘，不甘
你说来世要设计一座红楼
其实红楼中早有你的身影

今夜，玫瑰轻飏花雨
从你的名字里走出
落入云水
与天地共享甘苦

注:
民国文学洛神萧红一生爱过四个男人，他们是:表哥陆振舜、未婚夫汪恩甲、作家萧军(三郎）、作家端木蕻良。


29.大年初六，和小鸟一起晨跑

朔风杀了一个回马枪 实实的
把人们的春望逼回了寒冬

我稳稳地跑 在清晨的菊盛路
鸟儿在我头顶的电线杆上啾啾
演示 信步闲庭

我稳稳地跑 跑过沙新泾桥
捡拾昨夜的绚烂火树和簇簇喜庆

我稳稳地跑 跑
脚下的一群樟木果子炸裂
我不知道她疼不疼

我稳稳地跑  眼前叠映
小樟果夏日清圆  秋冬长情
一遍遍拷问“价值”“意义”和“生命”

循着自己的时间  我飞回家
鸟儿以有意无意的节奏跑回树上
啾啾  啾  长一声短一声

那些洒落一地的 冬天的眼睛
低吟浅唱永远的心经

2024.2.15   


30.从此，我的生命里没有寒冬

该收获的秋没有匹配
春天的希望，我没有冬藏
寒冷蛰伏在冬夜的大街小巷

星月黯淡，愧不如霓虹闪烁
“长津湖”海报隐隐为我传递
历史书上简短的几行字

越过不安的空气和夜色
我走进电影院

冰天雪地，瞬间抽压了
魔都的寒气。英勇壮丽
连同惨烈在眼前裂开

零下40°，在茫茫的旷野
埋伏3小时5小时甚至3天3夜
没有水，只有白

第20军59师177团6连125个
“冰雕”战士，手握步枪
眼神如鹰，瞭望前方

一个个冰冷又坚硬的数字
砸进心湖，泛起涟漪
谁家的儿子谁家的父亲
他们想过自己血肉之躯的价值吗

走出长津湖，仰头
星月清朗，祥云闲步
从此，我的生命里没有寒冬

2024.11.12


31.暖

那年那天幼儿园门前
软水管撑破肚皮
滴滴灌醉小树苗
清清，亮亮
映照童子面茶花的模样

“那是蚂蚁的大海”
“那是蚂蚁的森林”
奶声奶气的宣告声
勾填雀跃，花芳
晕染岁月的河床

河水淙淙
拍打鹅卵石
拍打远帆，野旷
曼舞轻歌，童真
暖如今天泰和的阳光


2023.12.2   笔于上海泰和路99号


32.盛夏一碗面

盛夏 鸣蝉
你为妈妈捧上一碗
意大利面

妈妈仔细阅读
碗里的描写
视觉味觉听觉
还有细节
精致熨帖
明明是金黄暖流啊
入口
偏偏意蕴清凉
眼前一黛远山

几滴露珠   
洒落妈妈的衣衫
你的心随之涛声不断

注:
盛夏，17岁的高中生蕴然给她刚下班的的妈妈做了一碗意面。我闻听后非常感动，遂记之。


33.我的盛夏唠叨

一树蝉歌 葳蕤
一径青草 嘹亮
比肩我的叮嘱
我想借一朵 擦洗
蓝天的白云
淡化我的唠叨

还祈盼 这一池胖嘟嘟的絮语
细成仲夏的千竿竹凉
摇在你的梦中
摇在   
你
日日奔走的路上


34.送花

一群玫瑰花，安眠
纤纤的小竹筐
憔悴，微黄，淡淡香

这是春节前的插花
粉色的，如少女的心
曾带着我妖娆一旬

后来，我一瓣一瓣摘下
放入小筐，又让她
饱蘸冬天的暖阳

如今已是六月了
栀子香抓住爬山虎攀上楼
连楼边的小河也洇透了芬芳

双手合十，出神
我，想请河神
代我把玫瑰收养

河水微漪，风儿轻语
我的玫瑰如小船，如水草
漾开。此去异地或故乡?

转念，后悔
忽觉黛玉葬花是理性的
大地可不是万物的亲娘吗？

2024.6.12


35.从容过夏

清晨，天空在吟唱
毛毛雨的幸福
我戴顶棒球帽
去跑步

中午，太阳搜尽洪荒之力
倾洒对万物的爱恋
撑把遮阳伞
我视而不见

暮色里，台风在远处凶狂
我悉心劝回阳台外的月季仙子
关紧窗，避避尖利的刀芒

有时，脸被蚊子吻一口
那就清洗桃花劫
让”六神”
有主

当你料定结局
过程就平平淡淡了，不必
为洋葱剥到最后一片
而泪流满面

注:六神，原指“六神花露水”。


36.我和你

你欢笑着，小鹿奔来
一如当年的雀跃

一声“陈老师”，飞涌
滔滔运河水，拍打岁月的堤岸

爱书法的仲明，羞怯的
兴梅，那么多小伙伴
伴着你的绣口
点染紫藤花瀑
和娟秀高挑的杉树林
氤氲，蜿蜒

那节语文课是百溪灌河处
我智流清浅，频发蚁见
粉笔字，摇摇晃晃
爬黑板，普通话
串烧地瓜味儿
却让你们觉得
是记忆中
最美一餐

哦，只因
这是你的
第一节师范生的课
也是我上的
第一节师范生的课
我是，和你们一样年轻的小树啊
站成一列诗意
葱茏的春天

现在，我还是一株蒲公英吧
咋飘落西双湖畔? 栽进
三十年前的
芳草园

注:
拙作言及的校园系江苏省运河师范学校，在大运河畔。


37.老同学

沿着
花枝微颤的小路
我去看你

长过了一个世纪的
常春藤，攀着小楼的墙檐
屏住呼吸

你说，我老了
哦，谁不是呢

词语花开
织一阙声声慢
倒叙岁月的河流
  

38.静立枫树青绿间

秋风喁喁，桂花朗照
蜜蜂带我在街心花园盘桓

身旁，爷叔们邀阳光聚会
顺便绣几穗明星花絮和柴米油盐

道旁，英俊的栾树
老绿波流，紫红和菊色信笔由缰

栾花相貌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宣告城市的秋心始于斑斓

枫叶成长中不忘思辨
边缘已挂上红色银项圈
大绿傲踞中间
想拒鬓红，又似期盼

哦， 枫叶也不是说红就红的
也像过日子 ，一寸一寸染

管不住的目光终于锁定对面的红楼白墙
闻鸡起舞戴月荷锄的桃李苑

领衔秋曲的的银杏树正细数音符吧
丹桂拂衣总想打开深不可测的书卷

此刻，如果我走过去
门前的榉树会抛一片心
市北大道，花花草草会给我通感
教学楼的台阶还能修辞我的失落和喜欢

学生，课本，伙同折叠的作业
会簇拥我肆意灿烂，用诗词寒暄

啊，骊歌响起又渐远
我目光淡定，静立枫树青红间

2022.10.20 
 
39.白菜花

外出两天 归来
残留的白菜心
开花了 每一叶片凹处
都爆出几簇金黄
研习桂花的小模样

春天 有多少美丽的女子
没绽放  进了厨房
系上围裙  熬汤熬药
熬肺腑  鲜活熬尽
熬成
娘

2024.4.23


40.保安室的花

保安室的玻璃窗
放映一片葱绿举着一束红花

我和朔风一起，挤进门
花上的一只蝉差点撞掉我下巴

真的假的？一兜问如珠滑落
师傅微微笑，看看窗，不惊不诧

“真的，早飞走了”
“一直开花的，都是假的”

此刻，已是芳草天涯
那一间平凡的葱绿有否真的花？


41.小风，拉开了一天的戏幕

一声鸟雀，翠绿色
在村口响起
小风拉开了一天的戏幕

主人公既不如飞健步
也不蹒跚，既不匆忙
也不缓慢，踩着露珠登场

没有凤冠，一顶草帽遮颜
大约，也从来没奢望过霞帔
一身青衣素淡

远处，层层绿波向她涌来
那可不是剧院舞台的背景
是她点播的玉米们，正青春盎然

那只桶，灰白中绣满墨痕
是十几年前从城里担回的吧
它在她的手里，左右切换

阳光在村口行走，招引她
瞅了瞅脚边的狗尾巴草
一只花猫不远不近跟在后边

朵朵白云俯视乡野
俯视大地上的这位青衣
在流转的光阴里芳华流转

2023.6.13   


42.在闹市，乍见银杏叶金黄

窗子大大方方
把蓝天下的几树明丽
投掷过来

一声惊呼
跌入心湖
划出鱼儿对清波的眷恋

满怀惊喜，由衷地
从神经末梢
撒落，震颤

知道你，如约而至
像殿秋的木芙蓉
——“拒霜花”
无惧风霜

你无惧酷夏的烈焰风
自塑一伞碧碧的的清凉
调和坚劲的风霜
酿绵绵白果，诗意家园

然后，禅定入画
擦染最高纯度的原色
以中国梵高的画笔
摇动金扇扇

兜售烟火气的街衢
踩着鼓点的广场
因你，氤氲了肃穆和神圣
沉静，悠然

仰望，树枝轻轻触碰空气
金黄的涟漪微微起伏
像老友踩着花径
小叩柴门
道安


43.当雪花飘落

当雪花飘落，天地肃静
一只白鹤，翩然

昨天皑皑的窗前
有红袖添香的夜话
炉火映着深深的庭院

爱溢出“窗外”
轻舞“我是一片云”
“烟雨濛濛”，伊人“在水一方”

我也曾是沉潜宿舍蚊帐天地
泪洒琼瑶的女生
在青春之河构想美和爱情

真实的大海，风高浪疾船儿颠簸
几多险滩险过你笔下的纠葛
它硬生生刻下两行

雪地里是长不出玫瑰的
唯梅花才是雪的爱人


注:1.八十年代的学生宿舍是没有空调的，夏天蚊子多多，所以要用蚊帐——不透明的那种纱布蚊帐。闷热是闷热，但是在阅读琼瑶、三毛作品流泪时，可以避免尴尬。
2.《窗外》、《我是一片云》》、《烟雨濛濛》、《在水一方》均是琼瑶作品。

2024.12.4


44.兰与蓝      
      
我是屈原的一株香草
在唐诗宋词里
芬芳千年
蕙心
葳蕤在张九龄不荒芜的三径

我是姑苏船娘的头巾
氤氲着水乡的灵气
欸乃一声
摇成远山青黛

我是青花瓷上
飘逸的芦笛
在故宫
在庭院深深
传过佳人的玉手
蒹葭萋萋

我是雁叫西风的长空
白云悠然地散步
鸽哨
从桦树林飞起

我是太湖的波
娇美涟涟
柔情依依
我是南海的涛
我激越
又盈盈不虚

我是你年少的一峰憧憬
是你心头的一树暖
寒冬里
静候
陌  上  花  开

2017年农历正月初五


45.儿子祝我“石”来运转

             一
“天阶夜色凉如水”

杜牧的一抹幽婉
刚刚在我心湖升起
儿子忽然送来一枚圆石
他为我  从哪儿
打捞了一条耀眼的成语?

这块不是宝石
却是我的小珍藏
没有水晶坚硬  
你不必去划玻璃
验试

儿子叮叮当当敲打我
青春的音质
撑起一船斑斓的星辉

             二

嗯，此石不熠熠
没有翡翠温润
也没有水晶剔透
我仔细阅读画面

笔法
有时平直  有时奇崛
有青葱如林
有幽谷万丈
有溪水淙淙
也免不了夜色深沉
黎明前
几株兰蕙倾情芳菲

           三

平常一尾石
在千万年在天地间
吮吸流岚虹霓
更饱尝
夏溽冬冽   风斫雨蚀
剑削雷击   烟熏火炙
愣是
塑成了一方不屈的天际

           四

握住石
我握住了一角沧桑
握住了驶向远古的舟楫
握住了
沉落人海的暖意
在牵牛花
疏疏落落的细草旁
在绮罗河汉

  五

我这帖思维鳞片
儿子始料未及吧

也祝你   锦鲤悠游
在生命的长河里


46.冬夜，静坐酒店大堂等儿子

冬夜，大厅
音乐淙淙
从上游到下游
从下游到上游
从音乐到音乐
如时间
在时间里流淌
不徐不疾

我坐在大厅的音乐里
坐在时间里
不疾不徐地流淌

高大的银杏树
在玻璃门外
还和白天一样
撒落小扇子
撒落
比白天更深沉的金黄

我在音乐里
凝固，很久
直到儿子欢快而来
世界
才“嘀嗒”一声响

2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