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絮/文

] 老屯留白，溢出满腹乡愁

老屯的原始，唯独老屯自个记得
屯里人记得家谱里的
姓氏。墓碑记得坟茔地里的家族
屯外对屯里的大事小情
过耳不留
尽管时光流淌
老屯的原始与当下依旧彼此怀念
闯关东的家族记得车辙
关里到关外
与土著男女和亲的约定俗成
从地窨子到土平房
从砖瓦房到乡村别墅的变迁
不止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宽带并不满足网速4G，向往5G
追赶6G
原乡没有失落或伤感，因为手机
没忘摇把电话
别墅没忘钻地窨子的过往
炊烟还记得茹毛饮血的狼吞虎咽
当代人还记得类人猿
儿孙没忘先祖
学成为官的后生没忘父老乡亲
婆婆丁没忘乡土
更多的留白溢出乡愁
牛哞，鸡鸣，狗吠，牵一匹
打响鼻儿的马
牛背上的牧归摇响老井辘轳把
打更的梆子
敲出一弯寂静月牙儿

] 刘妈留大送小的那年

屯东头的大瓜子，膝下有女无儿
落下心病
恰逢屯西头刘妈临盆
一胎生下俩儿。怕奶少难养活
自家留下个大头顶
小不点送给大瓜子当亲儿
接户口本
在老屯东西两头长大的孩儿
却叫刘妈悔青肚肠
大头顶儿
远远赶不上小不点乖巧带心眼
刘妈像哑巴吃黄连
大瓜子怕露馅，一夜人走家搬
潜入兴安不露声色
陌生正好，没有闲言碎语搅拌
大瓜子妥妥安心
老屯里再不见那个小不点
牵着养母衣襟撒欢
望洋兴叹的老刘妈郁郁寡欢
死而留憾，坟头长出草
也是打蔫儿的

] 私奔的脚窝蹽出老屯旮旯

雪越下越大，给老屯盖上一床
棉被。入睡的
多数人家，打门缝挤出鼾声
虎宝点灯不白费蜡
都知道他是瞎子，恐怕是个
二层眼吧
要不他咋能没吃的还能摸到
地里扒苞米穗
没咸味，到供销点称包咸盐
连棍都不拄
没钱花放个牌局，每局能
抽个一毛两毛零钱
他爹早死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瞎儿虎宝
不想他过的倒挺泰和
还为发小光棍找了个相好的
眉来眼去定情
大雪过后的牌局少了一对儿
男女，虎宝心里有数
私奔的脚窝
是蹽出老屯旮旯的干柴烈火
撩动弯钩月牙情话
跑腿子的老屋和寡妇的偏厦子
今夜都是锁头看家

] 挂在天边的一块老年斑

大雪欲盖弥彰
屯西王三爷终于咽气。门外板凳
站着给爹指门路的长子福根
爹——走西天大路
举过头顶的烧火棍，像在敲打
天堂门栓
叫天知地知人知，该走总得走
入殓。福根下跪
喊爹东躲钉，西躲钉，瓦盆里
烧纸，缭绕的青烟
棺材头下点一盏长明灯，有子孙
填油，火苗摇晃
逝去的人生。披麻戴孝恸哭
遗像安祥
打墓子的乡里乡亲喝口白酒
烧起篝火烤暖前胸
洋镐卖力凿刨，一镐一口牙印
呼应灵堂安魂曲，唢呐声
三天三夜的哀思迷离
低矮星空
高寿人家兴旺有人丁
老屯里的主心骨，总有生死变更
换了一个又一个老先生
说一不二的身后
埋骨，留名
出殡的灵术幡福根戴孝打头
抬棺的起杠一声走，撒出
纸钱纷飞
唢呐哭出长调
流向南梁冈的悲伤，突兀
举起一粒坟头
好像挂在天边的一块
老年斑

] 大坝闸门高大的转盘

老屯前边一座大坝，怎么说废
就废了。那时水面宽阔
像我的天空
年少的影子定格在上面
闸门高大的轮盘
曾经是我仰望人生的舵轮
打开就会奔腾呼号
放浪不羁
那一泻千里的梦想，搁浅在
干涸大坝，而老屯的
梦，没因大坝废去而荒芜
大坝内外万亩高产田怀抱金山
让归来眼神惊诧不已
梦在异乡，金山
在故乡。尽管锈迹斑斑舵轮
旋转不再
而留下的那些掌纹，模糊而又
清晰，记得他的年少
跟轻狂过往
决口大坝河默默流淌
不再记得被马刀拦腰切断的疼痛
而我，还记得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