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女人坐在一起
苏勇


爱酒女孩

在酒吧可以喝酒，还可以逛动物园
动物园里有什么
你的心里就有什么
喝醉的时候，你还有一张免死金牌

不苦的酒，都是假酒
不苦的生活
算了，此处不说了，你看
你脸红到了耳根，还说什么胡话

你的眼神，像住着敌人
那二月的春风，早早地离开了你的身体
水，是唤不醒你的

睡吧，不要再醒来，不要再
暗淡。就这么弯曲在酒吧的喧闹里

火车载着你去了海边，去了
氛围音乐里的最深处
下沉，飘摇


第十个人

下出租车，他把自己丢到了陌生里
第十个，出租车师傅说
高杆广告牌空荡荡地挂着悬念

他按住胸口，想把自己摁进下水道
但烈日砍在他身上，火辣辣地疼

民政局窗口就在对面的政务服务中心三楼
他终于催促自己上去
他提着一个包，包里装有一把锤子

今天的第十个，离婚登记员说
实不相瞒，他的锤子
敲碎了那座恐怖的房子


四个女人坐在一起

四个女人坐在一起
等于四个不同的病菌坐在一起
等于四个不治之症盲猜时间
在某刻会戛然而止

四个女人面前的桌子上
放着空白
四个女人在说话，也笑
桌子跟着附和
吱吱呀呀，歪歪斜斜

窗子关闭，外面有椿树发芽
一个相亲路上的女孩正从窗前走过


枕头

她哭了，在他宽大的鼾声里
她在向深渊倒塌，三十三楼也举不动
她八十斤轻飘飘的身躯

周末，要整理房间，打扫卫生，洗窗帘
算是减压
如果再深入一点，她要和他吵一架

但是他很晚才回来，裹一身麻将味
她多么希望那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体香

她抱紧自己的枕头，像是
抱紧那张健身房的卡片，在他厚实的鼾声里

孩子的哭声，划伤了她的耳膜
断裂的三十岁


小摊贩

沃尔玛后面一对夫妻把生意
放在一架小三轮车的兜子里面
炸洋芋，炸花卷
下午，主要炸他们的沉默

因为他们很少说话，看不出
是否恩爱
因为高楼倒影，他们很小
二人都带着口罩
把江湖关在心里

有一次一个朋友说起小摊的味道
我正在深圳路上游荡，路旁的玉兰花
开得风生水起


医院过道里的孕妇

像是给一棵种子浇水、施肥
喝下牛奶之后，又喝下一杯果汁
独自一个人面对产检
必定有让他安心的男人，使她
愿意为之多出十月的重量

我的孩子发烧在挂盐水，像树叶一样
安静
孕妇走过来，偷瞄了一下
小小的熟睡的眼睛

此时，那个还未降世的生命
能否感受到母亲艳羡中的一丝焦虑

但她更多的应该是期待
那身影早早地散发了母亲般的肖像
她走过时，掏出了
三个词语：恬静，庄重，溪水


接孩子的人
 
“你牙齿还好哦，齐刷刷的，白森森的。”
“这是假牙啊。”
他们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前
使那一排台阶成了老年人的共享椅子

“我想回老家去，城里憋得慌。”
“你不是帮孩子带孩子，你是带自己的孙子呀。”
有时候他们互相听不清
特别是那些浓郁的家乡味
但他们点头、示意，仿佛前世已经交流过了

他们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前
像是从终点又回到起点


离婚女人

“是你把我一起拉向深渊”
离婚多年，她依然将这份罪孽挂在
那个男人头上

“外面的女人香点，祝你们幸福”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有一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
那把刀子，让他们结婚，吵架。后来
生了孩子，像数钞票那样

那些钞票也被她的亲人借的借
拆的拆，所剩无几的时候，她疯狂把自己变美
游泳、健身、瑜伽，她爱上了
妖精和魅惑

“转房款！”
她抬头望向城市的朝阳，她
有大早上要钱的习惯

“现实，我想回到现实”，她对自己说
她的眼睛落下败阵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