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外婆

忆江南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
外婆，我又一次想起您
心中就有最温馨的情感在荡漾
尽管您已经离开我三十年
思念的汛期如期而至，一如往常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
请让我以亲情为针，以思念为线
把您的故事穿成美丽的花环
作为对您紫色灵魂的祭奠颂扬

想起您，我眼前就会闪现慈爱的光芒
这光芒
来自您甜甜的亲吻
来自您暖暖的目光——
我小时候喜欢哭，母亲总是把我抱到您怀里
母亲睡着了，而您还在搂着我唱《夜哭郎》
每次您离开我家我都哭个不停
您走到村头又转身回来把我背在您背上
石榴花开的日子，我会想起红花绿叶旁
咱俩坐在竹席上，小米饭那么香那么黄
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会想起在您的土炕上
您和外公烧起的那盆炭火那么红那么旺

想起您，我眼前就会闪现善良的光芒
这光芒
来自您温和的微笑，
来自您宽广的心房——
对于乳儿您视为己出日夜牵挂
乳儿对您的依恋胜过他的亲娘
父老乡亲都说您是个好街坊
没有谁不竖起大拇指来赞扬
子女的同事和您亲如一家
他们在您身上感受到古道热肠
对于当年被错划的右派
您也把他们的尊严放在心上

想起您，我眼前就会闪现勤劳的光芒
这光芒
来自您忙碌的背影
来自您斑驳的手掌——
您在大院子里种了杨柳榆槐石榴枣
还有一棵花椒树最不寻常，秋来满院香
直到晚年您都把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让人忘了那其实只是两间土坯房
您早起给我家干农活却找错了地方
可您只淡淡一笑说就当帮了别人一个忙
春播夏耘秋收，冬闲时您也闲不住
忙什么呢？纺线织布给一家人做衣裳

想起您，我眼前就会闪现坚强的光芒
这光芒
来自您坚实的脚步
来自您挺直的脊梁——
您的母亲去世早，十六岁您嫁给三十五岁的老新郎
咬紧牙关把家务农事扛在瘦弱的肩上
大女儿淘气掉下墙头，摔成了终身驼背
您眼含泪水把她当正常孩子来教来养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家缺米少粮
您挖野菜扒树皮带领一家人度饥荒
遭遇晚年丧子那样的人生最大不幸
您将悲痛压在心底不让泪水肆意流淌

舅舅离开后的第二年，外公也去世了
您开始由子女和孙子轮流赡养
女儿们和乳儿都把您放在心坎里
问题却出在您最疼爱的孙子身上
虽然我没有亲历那天的惨烈情景
但每次想起，心中都感到悲痛难当
那是一夜大雪后寒风凛冽的清晨
您醒来后在冰冷的炕上等着孙子来送干粮
可是等啊，等啊，等啊，等来的只是失望
您最后实在忍不住辘辘饥肠
拄着拐杖踩着积雪去村头的孙子家
却被一辆经过的拖拉机撞倒在雪地上

住院多日后您蹒跚着走出了那场噩运
却再也离不开那根曾经染血的拐杖
身体上的伤痛虽然难以承受
更难以承受的是孙子孙媳的冷脸冷肠
从那以后您尽量在女儿家生活
可过年时却非要回到那两间土坯房
一九八九年的春节刚过您就病倒了
为了不让孩子们在节日里失去亲人
您生命中的坚强把永别的时刻推到了元宵节后
正月十九是我生命中最悲伤的日子
我在这一天永远失去了我最亲爱的外婆
您入土的那一天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
我耳边仿佛想起了您深夜的吟唱——
天苍苍，地茫茫，我家有个夜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