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散手
一
长河边的又一个游子回到了家乡
雪降落又融化，溯源的石头与细胞
血脉贲张的莽原，明亮眼中的明亮
略带弯曲的宇宙与略带弯曲的动物毛发
山峰亘古不变指问来路与归途
河流恣意流淌，带着初始的动能
那是水开始为水的地方，以柔软的方式
划开更为柔软的土地，逶迤出六千公里的多情
多少生命置之其中，又徘徊于岸上
日复一日迎接奔驱的黎明
成就智者的善诱与勇者的搏击
牛背上骑卧的野，鹰翅下俯冲的风
一阵水花、一阵雪花，尘世的云与雾
沿着第三极登天的崖岸，兜兜转转
又回到了这里，越是稀薄，越要降落
直到第一滴水变成第一滴血
跳动出不灭的温度
如此这样，当河床直上直下
寒冷直指人心时
用秋草点燃的篝火，是人
用骨头点燃的篝火，是人
年轻的肉与山，古老的魂与灵
匍匐在水的尽头
这是江原上古老又崭新的一天
天地静谧，兽吼于斯，由此而来

二
你看，还有冰雪没有融化
你看，还有年轻没有衰老
长江源，原始的发辫与血管，犁垦出稚嫩的土地，通天之河与通天之人，剪断绳索
长江源，藏野驴悠闲的尾巴，羚羊驰奔扬起尘土，板块隆涨出草木青黄，力之角逐
此刻，初升的太阳划过囊极巴陇的上空
一个传统对应一条河流，它们被允许流淌
而只有神圣才能孕育神圣，其余在啜饮古老
血液与智慧，破开石头，远道而来的客人
歌声抖落骨头、草籽，因季节而迟到的爱情
依旧洁白，高原獭兔的美梦长满了根须
生灵们在湖边受孕、产子，淡的、咸的雏形
让媚俗的美好与灾难在下游发生
力争上游的星宿和鱼群，带着孩子气的浪漫
陆地或牦牛角抵之冒险，只有江源人家懂得
寒冷是另一具躯体，旷野与之相对
屋脊上，十根指头指向天空
即兴的、渺小的颠覆，山与山、水与水
叠加为伟大的召唤，万物迎来第一句咒语
空动摇时，世界生成
我动摇时，自西向东

杜帅2022年6月13日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