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个人
趁大坑水库不注意
从大尖峰下来，从水库的脑后勺
包过来了

半岛样的原始森林
从前因水位高，无人能及
因而成为可能自宋明清以来的孤本
像大幕山群峰伸出的巨大龙舌
而降到历史最低水位的水库，则现出了如乡里内月眉池的样子

我们可以完全没了儿时对于泄洪道的敬畏
只三五岁的孩童更可以在水库底露出的浅滩上玩沙、玩边边的小鱼仔
我越过库滩上没有呼吸和颜色的枯木
以及没有了棺椁的坟的斑驳石灰外壳
近水边，告诫人们：不要玩水

回到可以开车的宽阔的库堤
向下望
水位标尺、长期水位形成的水渍线
完整，明白，可观
没入东堤近三分之二位置，向内凸的巨大岩石
黑褐如墨
龙珠样

我说：这是前人的智慧
培雄说：也是大跃进时没有办法
他还说：死了几个人，是用炸药时塌方
我与镇生都沉默了

大家无言地环视眼所能及的
漫天呼号的鹅场里的鹅
从前没有见过的各式鸟
还有不可见的黄鼠狼

人究竟不如山，不如鸟兽
大家又说，当时淹了许多古墓
之间，春节，闲聊中
难免地插入同学的婚事、家事

“应该建个纪念碑的”
培雄突然把话往回拉：不写名字也好

我这才想起我以上，第八、七、六代祖宗
也找不到了，也没有人提起

我于是
在回家的路上
就单方面地建立了大埕人民英雄纪念碑
碑文写：从那时起，从那里起

纪念的人包括：
1956年，在塌方中牺牲的不知名字的前辈乡亲
以及，一二百年前，甚至更早，过身后牺牲的我的祖宗们
老爷保贺，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