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潮
                 （组诗）

                        ——何永智

         1


十六岁去盐官
站在钱塘江边
面对惊涛骇浪
欢呼雀跃之声不绝于耳

来潮和回潮互相撞击
激起一座座山峰
涤荡了我的五脏六腑
大脑一片空白

海鸥款款而行
引领着天下第一潮
我目送这呑天沃日的气势
久久合不拢嘴

大江复归平静
人潮纷纷退隐
而我伫立成一株芦苇
胸膛里奔腾起另一种潮水

是你撞开了我紧闭的心闸
一种叫诗歌的藤蔓
从此缠绕一生
亦梦亦幻理不清也道不明


          2

占鳖塔的铜铃随风摇响
远处的铁骑呼啸而来
一字长蛇阵叫人生畏
古战场上掠阵的水军
不知何时穿越了时光
夕阳这面铜鼓擂得咚咚地响
声波绵延一千里
万点金光闪烁
一对海鸥飞向辽阔
被江水洗涤的五脏六腑的我
站成一棵伫立的树


         3

席卷而来的山峦
撞落了我心中的弓
惊恐万分的人潮
只能连连后撤
江水湍急地赶路
一对海鸥款款而去
空白的大脑里雾色渐深
湿漉漉的江风
在我的舌头上打转
木然的身子站成一株芦苇
目送着夕阳甩着长鞭
义无反顾地一路驱赶雪涛


        4


那一年我去盐官

第一次看见那水天一色的天空

涌来普天盖地的江潮

猛烈地拍打着堤岸

感到人是多么的卑微

来潮和回潮的冲撞

陡然激起几丈高的浪峰

又轰然倒下

心里一片空荡荡的

好像荡尽了所有的郁闷

自己的的躯体仿佛已不复存在

一切都追随这江潮而去

我站成了一座雕像

久久回不过神来

任湿漉漉的风吹着

任回旋的江水疾驰

一声汽笛长鸣

惊醒了我的梦


       5

是谁挟着磅礴的气势

轰隆隆地驶来

在身处异乡的梦里

我已记不起是什么时候

又是谁作的截图

让我一次又一次

聆听你的脚步

浪花呢喃着次第盛开

漂泊的心在你的洗涤下

久抑的思念得到了释放

使我想起站在浪尖上的

故乡的弄潮儿

气势恢弘的皮革城

迎来送往着五湖四海的客人

一幢幢巍巍的高楼

如雨后春笋般疯长

我扳着手指

计算着归来的日期

骨骼日渐粗壮的弄潮儿

正御浪前行

在向我频频地招手


         6

一条白练

锁住了人们的目光

是谁在轻轻舞动

 

人头攒动

两岸的人潮

应是另一道风景

 

海宁其实是不宁静的海

 

         7

风轻

云淡

我是一只小小的鸟

扑楞楞掠向七层古塔

 

波闪

浪卷

水天一色

目光随海鸥远去

 

月亮是一位太极高手

绵绵掌力中雪涛阵阵

惊得两岸芦苇东倒西歪

沉雷之声不绝如缕

 

大江这古战场呵

来来匆匆的白袍将

一切都复归于宁静

我胸中的波涛却开始澎湃


        8

八百只檐铃一起摇响

八百年古塔在蓝天里督阵

一种远古的声音自远而近

挟 雪 而来

阳光叮叮噹噹

旋风般的精神席卷大江

这一瞬间的惊涛骇浪

吓得斜阳下的铁牛双腿后陷

此时海鸥驾浪而行

翩翩让人想起生命的歌者

站在一泻千里的江潮前

五脏六腑似乎都巳洗涤

呵 海宁潮在万江之上

日夜弹奏着这千古绝唱

那一声声不倦的呼唤

是马的奋蹄力的高歌


        9

踩着雪轮

滚滚而来

前呼后拥

呼啸而去

阅尽滄海桑田

仍不改当年初衷

挽着江岸长长的手臂

一路撒娇

将不尽心事细细诉说

放飞青春之鸟

洁白的身影忽前忽后

飘逸在水天之间

任弄潮儿伫立肩头

让占鳌塔这柄七星剑迎驾

然而义无反顾地一路高歌

去追逐日光 攀沿月色 


         10

 潮水如一头头怪兽

张牙舞爪

人潮开始惊恐地退却

我的五脏六肺仿佛被掏走了

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怅然地望着西去的雪浪

大脑一片空白

我站成了一棵树

任湍急的江水在脚下旋转

直到近处那寺庙的钟声撞响

我的魂魄才悠悠归来

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

我胸中的波涛开始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