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学作窃贼

那时我还没有脱掉学生气
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就会挣到钱

但是我的工友们不是站着说话
就是坐着抽烟
对于老板的吆喝充耳不闻
他们不停地偷矿，老板却视而不见

手磨破了
鞋磨烂了
凭力气挣钱为什么要去偷别人

活干完了
我去找老板结账
他好象感到很诧异：
你还欠十三块钱的伙食
他这么说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个工友对我讲；
干活就是个幌子，偷来的矿才是工资

老师教我学做人
生活教我学偷窃
人生就象这矿石
一半是发光的金子一半是生锈的铁

2

一把手

你总是将一只手放在衣兜里
仿佛这世界除了美
没有残缺

那是一个大雪的夜晚
我们都坐在电炉子旁边
你直经地走进我们的宿舍
在一个床边坐下

这么晚了，你来，他涚
我今晚就住你这，你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咋住
是呀，四个男的一个女的
咋住

你哭着说
我就睡在你脚边

在这死寂一般的矿区里
除了零星的灯火
连一个鸦窝都没有
一个弱女子
你让她到哪里去

或许在这个冬天
只有眼泪能获得温暖
也只有眼泪
能洗白这夜的黑

3

雪地里一只女人的胳膊

灾难来临的时候
我们都在梦里
当灾难过去的时候
雪地里只有一只女人的胳膊

我们被一阵沉闷的雷声惊醒
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惊醒
站在被巨石压塌的工棚前
一只女人的胳膊
仿佛是维纳斯丢失的手臂
静静地躺在雪里

4

石下留情

一场雨加雪下得好大阿
我和两个四川工友在聊天
突然一道石堰就倒塌了
他们两个逃出去了
我却让一块大石头堵在了门里
好在它滚到我的脚边时
停下来了

人无法与自然抗衡
就象这山中的草
当厄运来临时
如果老天爷让你躲过一劫
下一个春天
还有可供你吸收的阳光

5

来运的理想

来运哥的理想
是建一座房子娶一个媳妇
快四十的人了
还是一条光棍

他到金矿上去打工
想带一块金子回来
去了三天就被一块石头
从梦里带走了

我是真的无法理解
那么大的工棚那么多的人
怎么就偏偏把你带走了呢

人生的过程
就是随梦来又随梦去
让人唏嘘的
不是这过程的细节
而是在某一刻所留下的遗憾

6

善举

我在蹲坑
旁边有一个工人
他的左手肿的象只乌龟
肉色青黑，血痂干裂

怎么了，我问
被石头砸穿了
我说：怎么不去找张医生？
他说：没钱
问老板要
我刚上班，还没挣到钱

我给了他拾块钱：
去买包消炎粉，紫药水
你住那里，我好了去找你
我说，不用你还

人如草木
同病相怜
愿你安好，你的妻子儿女
还等着你拿钱回去

7

捡矿石的女人

过来，
他朝捡矿石的女人喊道
声音低沉而有力
她过去了
把矿石放到那人的房子里
她的屁股上挨了一脚
她就把裤子脱下来
她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她又把裤子提起来
滚

他也想偷卖矿石
又想不劳而获

女人阿
有些时候
你的肉体不值一袋矿石

8

尊严与羞耻

我们被堵在山道上了
一个男的涚：
我憋不住了
一个女的说，你就站那儿尿
山上就这样

不是山上就这样
人在不得已时
象草木
没有性別也不分男女

9

被死神吻过的手脚

头一次进洞子上班
那洞子幽深的象一条蛇蟒
张着口想要吃人
没有雨靴也没有手套
挽着裤管，赤脚走在这冰冷的水里
整个人都是木的
我在送风的管子上坐下
那管子的接头就断了
气流冲起的石沙击打着我的双腿
没有感觉到丝毫约疼痛
看到涌出的血时
我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象受惊的鸟我跑出洞口
老板说，你没死？下山去找张医生

我一瘸一拐的不知走了多长时间
面对围观的人群
我羞涩地低着头：
没有陪护，也没有钱，
那你就走，张医生说

我用针把石子一块块从肉内剥出来
那被死神吻过的脚手
是一些大小不同深浅不等的麻子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