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祭祀是父亲一颗丹心的咳（五首）


李明春


父亲的咳，是一串串红
就盛开在一个秋天里
那时我年轻，不知道生命如血
如今，离去的父亲
像一声咳
藏在我的心里，是跳动
藏在我的肺里，是呼吸
每一次想起这样的咳
父亲就又活了一次
只因，我的咳里
走来了父亲一生的操劳
像患了一次胸膜炎
打开了一颗咯血的丹心
像一盏大红灯笼照亮着一生的路程
祭祀了立夏这一天的里程碑


母亲是一枚苦杏仁的清香


甜杏仁的甜，是故乡的上弦月
苦杏仁的苦，是故乡的下弦月
甜杏仁的甜，易忘
被人们吃掉了，消化了
而苦杏仁的苦，铭记着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吃过的那些苦
苦得没有人完全吃，没有人咽下
在口中嚼碎了，吐出来
搓在掌心里，那是我的母亲
我的姐妹们，然后搓在脸上
拨拉走了那些细细的疹子的碎粒
剩下的便是一种相当于雪花膏的
渗透油腻光滑护肤，我知道
母亲的苦，是两粒瞳仁的苦杏仁
是两粒清泪，含在心里
是这样的苦杏仁，而最大的一粒苦杏仁
是故乡的一轮盈月，悬挂在天空里
用清辉嚼碎的光芒，擦拭着天空的脸颊
像母亲来了，戴着苦杏仁烟熏火燎的味道
那是我一生都能闻得出来的味道
像风雨天血液和汗水生锈的铁腥味


父亲，一粒一粒大豆的香


七月是麦黄收割的季节
父亲在夏天的一个正午回家了
进了灶火，母亲在擀面
我坐在炉池前，父亲的喘息
是我微微拉了一下风匣
只因此时灶火正旺
锅里的洋芋，萝卜在翻滚
父亲掏出几粒生大豆
有着淡黄的饱满，我扔进了
炉池洞下面的灰烬中
再透下一些烬红，覆盖在上面
不久，就听到了一种鞭炮的炸响
那是一粒一粒滚烫的嗑开
在裂开嘴巴黑灰的芳香和解馋


弓棚的脊梁


炊烟袅袅了村庄的富庶刺绣
春风和暖了墒情的犁沟和播种
是银亮的，也是铁青的
是本色的，也是彩虹条的那种裁剪
在桃树林里，在果园旁边
一根一根的弧线，是对于天空的
剪辑，这样的肋骨
是父亲的，这样的脊梁
也是父亲的，那是祁连山
山脉了碧浪的起伏，在我春天的
瞳仁中，在杨柳青青地埂的
衬托里，弯腰着一种
对于泥土的深邃嵌入，这样的穹庐
只做了一张大地之弓，一次一次拉开
一次一次射出，拔苗助长一样的
一根一根碧玉箭，像大漠孤烟
抵达了天空的直立，青纱帐和靶心的葱茏


父亲的羊，我的疼爱


父亲的羊，是父亲的爱
手里拿着奶瓶子，后腰顶在后院子里
土土的墙上，膝盖上
爬着一只奶水不足的小秋羊
在苍老的皱纹里学会了哺乳
冬天里新产的羔羊
和父亲在热炕上睡过了春天
父亲的草，羊群的口粮
盛夏的钩镰，割着白杨树
郁郁葱葱的树枝，那是羊们
在避暑的卷棚里享受着降暑和豢养
不再在戈壁滩上，成为了烤羊肉
父亲的痛，是一只公羊
用犄角的头，猛烈顶撞了父亲的后腰
一步一蹒跚的样子，依旧抚摸着
那只羊的头顶，依旧在喂草喂料
像对待不听话淘气的我，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