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露出马甲线||戈北诗歌10首


               *所思


仅需十几分钟
我可平稳抵达长江
再缩小一点，巫峡口越发紧致


不像长江
需得六千三百公里蜿蜒
方可归隐大海


也不像一只水鸟，它在江上斜掠
江水跟着倾斜，一枚时间的逗点
和苍茫达成默契


阳光建立众多普渡的寺庙
已经没有焦躁的含义
你可以说它是菩提摇曳


也可以说是一枚虚空的句号
人间放不下的一切
都由它来包容和超度


天地梵音袅袅
我的抵达盘旋庙宇飞甍
我已不是我


长江水还是那水
它往东海
也往更高更蓝的天空……



             *雨夜


夜像泡在水里的木耳
膨胀还捎带着水声


我捞起一把，它淅沥。再捞起一把，它仍淅沥


我把木耳全部捞完，海底就出来了
夜照着自己的惊鸿影


                *烟火


在三峡之巅看长江
仿佛杜甫就在山顶
看得见落木，听不见萧萧
只有诗人在唠叨：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不尽长江滚滚来……


那人间呢？正被太阳照耀
恍若一首烟火缭绕的诗
我们下山
一起前往，一起吟诵
带着桃花眼


这样的时候，桃花妖的山巅
往往不会挽留
这样的时候，水蛇腰的长江
却会主动迎合
很多时候，烟火都在各人心里

只有诗人独自憔悴



                *玉坠


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有人的温润
搁在坛子里的玉坠拴不住死亡者
邻家哥哥把一块玉坠仔细敲碎
放进弟弟的骨灰里
请春风写上人间地址，一起送到
他的新家。到第二年
弟弟从遥远地方寄回的多块玉坠
又被春风小心挂回人间脖颈



             *陡峭辞


每次深山给你的下一首诗篇
都比前一首要陡峭很多
你仍然会最美朗诵


山的深处有掉在深潭的月亮
山的那边有太阳等你阻住
日薄西山的颓势
你走的每一段山路每一步石梯
都是心灵词语有序的堆叠


还有什么比恍若隔世更为陶醉？
又有什么比人间礼物更值得颂扬？
沿着陡峭走
如此美的身材不光拴住我
也拴得住月亮的裙子太阳的心
人间无须选美，世界露出马甲线


                 *猫论


鲁迅曾经清算过猫的四大罪行
如今我们究竟如何认识猫？


女诗人巴哑哑问：
“一只猫，如何认识它自己？”


友友师爷说，他的“飞天蜈蚣
”趁他上厕所的当口


从手机主页进入相册
找到它自己的相片孤芳自赏


不管巧合还是有意
这算不算猫认识自己的一种方法？


不知当年的鲁迅
该怎样谈论现在这只猫？



             *夜色向晚


看不见夕阳并不代表没有夜色
只分早迟，一杯咖啡或酽茶的工夫
它就来了，来了就赖着不走
这人间太深，本色藏得太紧
星星有好奇之心，月亮有隐逸之意
河水向低处流，江山独具攀爬野心
有人埋怨一生太短，夜晚太长
有人就搬来一架梯子
或上或下，都没人绕得过去
只是反复计算梯子的级数
夜色向晚，人间止不住摇晃……


      *观电影《长津湖》


我没看到湖水
也没看到众多脸庞的泪
长津湖够大，一个中国连
却把它填满，他们的雕像
有棱有角，什么时候融化
什么时候就泪流满面


在电影院2号厅，座无虚席


有人为看易烊千玺
有人为看吴京
也有人专门为了仨名导演
有个玩游戏的三岁小孩三次
从我面前穿行
那光亮晃晃的
声音亮堂堂的
却都被荧屏的炮火覆盖
在某个密闭的角落
另一部电影正在上演，剧情
比伍万里年轻得多


              *打水漂


伍万里往湖州的船上扔石块
船上有他两个亲爱的哥哥
后来他往水里打水漂
惊起一条十分好看的银线
石子沉下去
浙江的水不但不结冰，还冒热气


再后来
他把自己扔进朝鲜的长津湖
可是今年冬天的长津湖结
很厚很厚的冰，冰上面还是冰
更凝重的冰
因为怕哥哥伍千里看不起
这次他没有打水漂
石块越少越好



          *那一枚石子

一枚宁静的石子
无论大小都能激起涟漪
是的，就是那一只小鸟
我还没叫出它圆润的名来
它就叽叽喳喳漾开了圈
我不好在乎它娇小可爱的热情
倒在乎它
站立芦荟花枝上的荡漾


它还在扔，暂时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忽然觉得窗前的浅滩上
摇曳着蒹葭采采的气质
那只鸟忽东忽西，扰乱河面
我莞尔一笑
只想它只要能再多呆一会儿
诗经里的芦苇
就会摇出在水一方来
     
                           2021/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