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水奔腾，无数头野兽
奔入繁华的城市。肆意冲撞的画景
着实让人惊怖

其实，这不是水的本意
在属于人流和车流的大街奔跑
未必就比在沟渠河汊中行走更舒心
——水压根就不想这样做
像一群未涉世事的乡下孩童
突然迷失在城市街头，水也会惊慌失措
撞在饭店、超市、银行、医院坚实的台阶和墙壁
水的额头也会疼痛难忍
从高高的地面重重地摔向地下通道、地铁站
水的身体也会皮开肉绽
体内也会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要以为水只是任意使性子
水其实很焦急，因为身陷重围
实在找不到出路
也不要以为水无端地发泄火爆脾气
水其实是在发出呼唤
呼唤我们摸透它的禀性、听懂它的语言、理解它的想法
由此共建一种互不侵扰的关系
开创一门彼此互惠的哲学


在海南文昌观看卫星发射

祖国是玉兔月球车在月亮探测的倩影
祖国是天和号空间站在太空游弋的轨迹
祖国是祝融火星车在火星辗压的深深的辙痕

小时候，老师说，祖国在脚下
于是，我一遍遍地把目光深入大地
在泥土间感受她深沉的博大
长大后，高耸的发射架告诉我，祖国在天宇
于是，我一次次用目光仰望星空
在苍穹之上体悟她飞翔的灵动

曾经，祖国是一只衣衫褴褛的乡间雀儿
贫穷和匮乏限制了她的想像
她眼里饱含屈辱，默默忍受着周围鄙夷的白眼
但我知道，这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如今，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她的渴望？
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展开华丽的翅膀，飞升
地球早已盛放不下胸中蓬勃的雄心
她要在浩瀚的星际延展属于自己的疆域

所有蓝图正变成现实
一切梦想终将化为可能
祖国把豪情挥洒在浩茫的宇宙
在每一个热爱她的人心中开拓出越来越辽阔的版图


在人世

一只手握住人间，另一只手攥紧拳头
半张脸笑对生活，另半张脸悲声痛哭
脸上映射着白昼的光，心里却郁积驱不散的夜色的黑
身体沐浴着阳春的暖，骨头深处却浸透了严冬的寒

很久以来
耳蜗里灌满了群鸟的欢，胸间却充塞着云雾的愁
镜中的白发越多，就越难与世界达成和解
学不会古人呼酒买醉、青楼觅欢的雅兴
也赶不上今人入山修道、空门悟禅的时髦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咬紧牙关
哑默地承受体内的裂隙，以及
无法与人道明的疼痛

一种预感，莫名升起，挥之不去：
总有一天，我会裂开——
就像枯木突然被雷电劈为两半
如果你看见有身影衣衫零乱，披发狂啸
歪斜跌撞着走在繁华的城市街头
请不必讶异——
那是我用尽一生气力，方才
找到了和世界相处的最佳方式
——不管他们认为我是佯疯还是真癫
只有我心里清楚：
在众人注视之外的角落，一双如水的眼眸会面对太阳
露出纯净的笑
——就像隔壁邻居家那个刚出生的婴儿


站在城市高楼的顶部    


钢筋水泥构筑的文明
仿佛吞食了过量的催长剂
火箭般的蹿升，不停刷新着城市的高度
挺拔以夸张的姿态，层叠竞逐
摩肩接踵的巍峨，比雄伟的峰峦更自信
它们一点也不怀疑
未来的某个时刻，将刺穿苍穹
让白云匍匐脚下，把明月变为胸间饰物
甚至，额头触及星辰，面颊浸湿银河浪花
你的情绪受到感染
惊叹于灵长类动物磅礴的创造
为身列其中的一员而自豪
于是，肋下生出双翅，身体徐徐漂浮
比鸟儿更轻盈，快乐地翱翔
飞升、再飞升……

但一只强有力的无形大手，将你向下拉
俯视的高度，逼出体内恐高症的尖叫
却让神志蓦然惊醒
——地心引力，以无法挣脱的强大
纠正着你头脑中有关位置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