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杯三江茶里走进侗寨（组诗）
作者：李庆华

在一杯三江茶里走进侗寨

走过芭团福桥，就被热情地芦笙拦住
接过泡在竹杯里的三江茶——
一条苗江的波浪还在，一个采茶女
收紧的腰身和体温还在

没有好茶，竹杯就是一片荒地
没有好杯，再好的茶也只能在时光里虚度
看一片片茶叶在竹杯里舒展，那满脸的惬意
就像一个女人回到久别的温存

竹杯紧抱着茶水里的旋涡，因为茶水
比竹杯更容易破碎
竹杯之外，远处的水车，近处的吊脚楼
都是摇荡着这杯绿茶的心旌

把茶沏进竹杯里，竹也被绿茶点燃
茶与竹窃窃私语，我看见
一座座鼓楼，正借助一棵棵绿茶
从泥土深处提炼黄金

如今，一杯三江茶在我读书写作的桌上
是一块飞地。以苗江的形式洗涤困倦的目光
而我的胃里也就有了一座风雨桥
是另一块飞地

每次把唇靠近这片白云中的侗寨
那凌乱的舞步，悠远的“嘎老”【注】
就从这杯茶里慢慢复活
萨坛上青烟缭绕的历史，带我走远又走近

注：“嘎老”是侗语“大歌”音译。“嘎”即歌，“老”有大和古老两层意思。

走到侗寨的月亮放慢了脚步

走出东海，月亮只有白净的面庞
走到侗寨时，因为摇曳的茶香
因为古榕掩映中的吊脚楼，因为
一条条好脾气的乡村公路
因为竖排繁体的大歌，而放慢了匆忙

在侗寨，月亮听得懂侗语的变音
像木窗下的一朵南瓜花，南瓜花上的一只蜂王
能辨别子规的啼鸣。会观星相。满身都是松脂的香
采茶归来的人们轻易就能触摸到它
歌唱的嘴唇和细腻的手掌

在侗寨，月亮只饮山溪和芦笙吹送的松风
远远望去像一口水井，轻轻走近，能看见方言的波浪
我常常坐在凉亭，斜靠着月光一边饮茶一边写诗
写小学校正在搬迁，写公路，水路和铁路四面八方
写苗江的脚步里也有了幸福的方向

此时，一小片月光像一块镇纸
压在我的一本线装书上，也压在远方的思念
和我偶尔走神的心跳上

侗寨日记

四月的侗寨，雾在上午十点才被茶叶吸净
身边的榕江弹着琵琶
山坡上少女的古调无法扑捉
像一只只蝴蝶，也像一朵朵白云
我忽然有了诗意，但你却说：
还不如  发呆

一株古衫的倒影在苗江上泼墨
一位少妇正河边汲水
她没有滤去金银花，更没有滤去白云
和鸟鸣。她要为我们烹饪腊肉火锅

我已忘记她弯腰时露出的春光
添柴时白净的容颜
在腊肉火锅热气腾腾中，抿着米酒
我的身体变轻，就要随着身边的河水
哗哗流去……

或许是酒的作用，靠在木柱上
一阵清风就把我吹入前世——
那些连绵，那些起伏
全都穿越而来
像一只飞龙终于在侗寨边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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