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一：扛玻璃的人

他扛着耀眼的光
走在人群中
他要把玻璃送到这座城市的最高处
一一钟楼
玻璃上没有外包装
他不知道
很多人注意他
是因为受不了刺目的光
他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这块玻璃
当他把玻璃扛到钟楼
他会被玻璃刺伤甚至至命
他不知道
他是没有痛感的人
他温暖着，欢乐着
并且觉得所有人都该感谢他



二：戏服

好几年前的事
古玩市场
一群人围着一个人
认认真真地观看一件长袍：
他说，乾隆爷当年穿过的，我祖奶奶从前在宫里……

人群里出来一个人
说：这是件戏服

众人哄笑而散
阳光下
长袍上的龙
穿云过雾怒目圆睁

在最底摆则漫延着
金蓝色的海水
波光粼粼

三：落叶也会说话


天天经过的那些树
光线斜挂
风雨洒落
昨天傍晚站在一棵树下
拾起一片叶子
黑色的虫眼
细小的筋脉清晰可见
而我相信万物皆有语言和悲欣
只是
我们相遇并未相通
这世间不仅只有叶子
从未有过反抗
更多的事物也一样
落木萧萧


四：我也有过深入墓穴的经历

几乎大小旅行社都有参观古代帝王陵墓的项目
在北方，一座被军阀炸过的墓里
众多游人站在一个女人的墓前
原本阴森冷静的墓穴一下变得热气腾腾
游人津津乐道那些被盗的珠宝玉器
和她生前种种奢靡的私生活

她的金银玉饰顶着一个朝代的重量
四十年
最后死亡也并没有放过她
传说中的那颗夜明珠
和历史的详情一样
下落不明


五：深夜读诗


失眠
静夜深
看了一堂公开课，56分钟
果然牛
双语字幕有关战争经济权力环境

凌晨，正要关机睡觉
突然来了微信信息
一首光芒万丈的诗歌
让我睡意全无
索性起来
到阳台上站站

曾经的繁星点点
如今的夜幕深沉
读到好作品和坏作品一样
都会令人失眠
只是今夜读到的
这首
更让人心惊
因为作者的意图太过庞大

六：辫子

一位舞者以长辫为道具
缠，绕，甩，飞
他追逐风
风追逐他

忽然想起百年之前
那些男人的辫子
像虫一样趴在身后
从未曾飞起来过

眼前这根辫子
更像鞭子抽出了曾经的伤疤
而那伤疤还在潜伏期


七：颜色

没画画之前
总以为纸上的雪就是白色
后来明白
那些皑皑的苍凉之外
都有不动声色的群青
或淡淡的熟褚
在做陪衬
它们或是一笔带过树枝
或是结冰成普蓝色河流

也有例外
19世纪俄罗斯一位画家的画
圣彼得堡的天空和雪一样
都是钛白
树和人一样
都是象牙黑
中间没有过渡色
没有
令人触目惊心



八：同行者

是的
当我走进戈壁
看到雪山
几乎是瞬间
感到一种窒息
觉得生命在迅速往后退缩
同行者们畅怀高歌
因为看到了雪山沙漠雄鹰和更蓝的天
他们的狂欢吓跑了一只
乱石缝里的晰蜴







2021.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