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

一

在我们乡下，土灶
要嵌一大一小，两口锅
大锅给家禽煮吃食
小锅炒菜  煮饭  烧茶水
它俩如一对小夫妻
同一个鼻孔出气
酸辣咸淡，残羹剩饭
小锅天天朝大锅泼脏水
大锅毫无怨言。
家畜们，也吞尽这人间多余的油水
冬至后，个个体型壮硕
挨刀子时，让屠夫们
很费了一把力气。

二

在我们乡下，土灶越来越少
管灶的“神仙”，有点坐不住了
寒冬腊月，表情生硬。
母亲实在过意不去
有时就把便携式“小音响”放在灶台上
当着灶王爷的面
跳一段歌名叫《好日子》的广场舞。

三

在我们乡下，良药不一定苦口
锅底灰  百草霜  灶芯土
这些城市人听起来怪诞的名字
功效确切，寡淡无味。
《围炉夜话》《菜根谭》
这些传世之书，警世之言
如土灶台中迸出的“火星子”
落地，就燎了几个世纪的原。

四

在我们乡下，三年或五年
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偶尔登一次门，才叫“稀客”
那天，我去了趟大东沟
张蔑匠喊我“稀客”
稍后，开始生火煮腊肉
他怕我找借口，不留下来吃饭
隔一袋烟功夫，就跑去灶台
用筷子使劲，戳锅里的肉
不停地喃喃自语:“熟了没有！狗日，熟了没有！”

五

在我们乡下，某些食材
待霜降过后，口感最佳。
白菜白，青菜青
柴鸡肉质紧
黑瓦垫着雪，杨树落满鹰
土灶炖蹄花，紧炖，慢炖
款待，远方归来的儿孙。


六

在我们乡下，不是每个人
都会落地生根。
有人五行缺金，拼命赚钱
有人缺水，远涉重洋
有人缺爱，爱了又爱
有人缺东缺西
有人缺一把火，就能点燃
熄灭多时的欲望
有人缺个家，家里缺少
整日里，围着灶台转的她。

七

在我们乡下，人人都会两道“拿手菜”
这得益于天生的，对刀功、食材、火候的掌控
而灶上的一根烟囱，掌控
一个家，一个族，一个村庄的衰荣。
如今，远离炊烟
小年祭灶的习俗，被我们遗忘
一年中，胃反酸的那几日
连主治大夫也分析不出个
子丑寅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