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拾遗

曾告诉过你的碎瓷，是我这一生
隐隐的疼。凉水煮茶
我把那六安的瓜片又多放几克
我一生钟爱的瓷器，每一次拾起
都是滚烫的冒险。褚色的杯体经历
炉火的锻打之后是出水的莲花
爱莲之人如是说
牡丹艳于俗世，而菊傲立深秋
唯有那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可以养诗
杯水里的天下会无端透明
单纯如同一瓣春天的美好。那涩涩的
又在舌尖回甘的
是来自本家姐姐的祖母红野茶，颜色圆润
汤色金黄。而这些
显然只有嗜饮者而始能自知。若水
尚有清茶相伴；若羹，亦能逸出暗香
多年后，我会为你经营一个舌尖上的国度
曾经的苦，都是我茫茫人海中
失散的肋骨

雨夜拾遗

思念，显然已不足以表意
窗外的雨已碎成肝肠断
雷公和电母是一对好戏子
绝口不提人间茶酒事
所有的孤独都是现成的
像发出去没人读又撤回来的旧消息
偌大的人间，我的忧虑
又相见恨晚的落了一场六月雨
假设这一生不曾邂逅或相遇
多好！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我们的生活不会彼此相交也不会有
相同的轨迹。你还是诗意的小女子
我还是聊斋里赶考的书生
生不逢时，不足以用长江的头尾抒情
彼此不相欠。生活无需愁肠度
人间亦无相见欢

盛夏之事

包谷扬花以后，竹竿上的红豆
又往前伸长几寸
余下的事，就是思忖
如何把坡地上的土豆请回家
我看到的绿
是荡漾，村子的斑驳处顽童戏水
听蛙声转承，睹新月起合
整整一个夏天
心里落日黄昏，体外又朝霞满天
每天从村东头重复
村西头。走啊走
就是不见穿裙子的美人

一个人的村小学

看不出有闯入者的迹象
日光灯依旧安好
微风吹拂晾衣杆，凌晨的时候
远山逶迤
路遇月亮领星星回家

在虫声里细数打烊的乡愁
每一间黯然的窗户，都是招魂的
明月客栈
菊花新开，绒线球上举着
生物课和故乡

绵长的梦境，如是山川草木的辽远
高脚杯醉倒红酒
目力的远行一场虚构

竹林记

七贤不知。只有我知竹笋的年纪
被风吹折，被风缝合
我时有想哭的冲动，也使之噙着泪水

郑板桥是大神，他有笔下的法力
尚不知小篾篓会修行会唱歌，人间，依旧欠下一笔
清秀的糊涂账

我见识过篾匠和磨刀石，刀刃在说话
我想起他关节上的旧伤
带着劲
晓月初生处，月黑风高时

阅读

假设的对面坐着镜子，你看镜中的
人儿，卖力挤出悲伤
一次，两次，更多次……一个狠角色
就是在击垮别人的同时，击垮自己

那年，唐僧西游，前行的道路妖魔成群
那年，林冲夜游水浒，大雪封山
那年宝玉尚且年轻，刘姥姥还有脚力游大观园
三国志长，英雄气短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冬妮娅，长裙小资

那年我隔着一盏煤油灯的光亮，怀抱
火种取暖。黑夜漫长
我的手心
时而冒汗，时而冰凉

儿子和金鱼

首先是他想在不到五岁的年龄里拥有
两条金鱼，其次才是
他在不到五岁的记忆里拥有两条金鱼
乡场回来的路上，他双眼明亮
像一个野心勃勃的小水手，窥视着大海
至于那红色的妖艳，鳞尾和鳍
我想，他是有记忆的。反复摩挲的端详
进行在书桌上。多年后，我也拥有一条十块钱
买下的记忆，我的孩子，他未满五岁的年龄
拥有过两条金鱼。他怀抱鱼缸
像相拥着整个大海，而每次换水
我都想到我逐渐走失的故乡

在高原的沉寂中聆听风暴的愤怒

坐下来，即可以聆听。沙尘暴中有
飞扬的四蹄。跟一粒子弹赛跑
所有的输，都是鲜血和骨架。剥皮者的手艺
廉价五块，雪亮的利刃间暗藏精神的盲肠
天地在沙尘间幻灭，唯有秃鹫在高歌
酒过三巡，明亮的倒影一直想哭
当我们回望沙砾，每一种高贵的仪式都是开膛取暖
羚羊的善意白骨成山
风声即饮下山河之痛。这诙谐的人类
存活于欲望的虚构，而时间扮演完偷猎的钢枪
取出那颗弹头，英雄的颂歌已千疮百孔。
可恶的罪孽，尚未完成血泪的申诉

在医院

墙体是白色的
床单和被子是白色的
医生和护士
是白色的
那些呻吟，有一些干涩
有一些苍白
但没有任何人不敬畏生命
管床的都叫医生
打针输液的都叫护士
躺着的多半是病人
坐着的都是陪护者
手术台上下来的人
绑着氧气袋和点滴瓶
我的父亲
那个倔强的，让我骄傲的老石匠
腹部插着管子
他的脸色，也有一丝苍白
但现在
我们谈起那个1.5厘米的石头

雨 中

雾在散步
空气是绿色的法则
地面上的密实
组成明亮的小窟窿，又缝合不见
这应该是欢快的时刻
两只白色的天鹅
互相欣赏羽毛

双瞳梦魇

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它的复苏
需要三道血脉
何为双瞳，它的体内存在着十道足以
灭世的火；红黄二瞳
能杀人于无形，碾压妖兽和武者的灵魂
这是一段极为苦闷的日子
我从网络小说里
一次次逃离、又陷进黑暗的沼泽区
我不知道那写小说的人
有没有受伤。但我道心受损
一次次死里逃生

赞美诗

山色空灵
接下来，我们享受阳光的赞美
露水的表达在透明中
整整一天，校园里的月季
不知脸红了几次
但可以肯定，它们一定为活着的
美好而歌唱
多久了，想一个透明的人
薄薄的羽翼上飘逸糖果味
两棵小叶女贞的距离，调解了几次
现在他们从极目做到相望
如果倒叙回雨后初晴
每一种想法都是洁净的
比如现在，我用古老的南方给你回信
天空淡然，流水圆满
太阳的光辉，仿若经幡

钓前的准备

五岁的年纪，他向我作出理想的
申诉：要我陪同他
在一片盛开着荷花的蓝天下钓鱼
于是，我有着云朵的慌张

钓杆要短，流水要长
蚯蚓最好长寿的那条，木桶抒情
波光粼粼的清水
摆放在青石的堤岸上

一切就绪，就静静的等待
菡萏花开。多余的云彩
在七月或八月，如果有明亮的一天
我告诉他，所有的理想必将达成

可现在才六月啊
我们已准备了那么久，我们不像鱼
就知道胡乱的咬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