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克图一一
有鹿的地方

百年前一个春天
两条钢轨落下
惊起的鹿群
而今在哪里?
就像我，在漂泊

我的乡音里
有小学校课间操的广播喇叭的最美的音乐
有山坡部队营房唤醒小镇的嘹亮的起床号声
有站台上蒸汽火车的喘息声
有满天飞雪中卖糖葫芦的诱人的吆喝声

我的目光里
有铁路广场滑冰孩子的矫健身影
有俱乐部门前看电影兴奋的人群
有俄式木刻楞房子升起的袅袅炊烟
有除夕夜千家万户高挂的大红的灯笼
还有父亲接送列车信号灯的闪亮

记得流水蜿蜒的南大河
记得馒头山下的操练的西大营
记得枕着火车汽笛入睡的夜晚
记得风筝扶摇直上的天空
还记得下课后看营区和战士嬉戏的小黑熊

白雪告诉我
要有纯净的心灵
兴安岭告诉我
要有博大的襟怀
白桦树告诉我
要用多只眼睛去看世界
山的坚韧，水的柔软
铸造了我的骨骼与心肠

两条铁轨
把我送出小镇

在安大略湖我想起雅鲁河
在铁力士峰我想起兴安岭
四野八荒，千山万水一
都是声声乡音
都弥漫着乡情

小时候看家乡很小
有太多的缺陷
要出去

现在看家乡世上最完满
那里的群山天下最青
那里的山泉天下最甜
那里的天空天下最蓝
山岚和白桦
构思成了美丽的诗篇
那里鹿鸣声声
那里鹿影闪闪

生命中啊
达达香像火一样
把我的心灵点燃

今天，我回来
火车站衰老而憔悴
候车室门前广场像一个破落的农家院
我小学的木头飘窗不见了
铝合金的窗户，像冰冷的眼睛看着我
屋顶一根光秃秃的旗杆兀然屹立
告诉我
这是它百年来最悲凉寂寞的日子
我中学教室成了筷子厂车间
我知道
纵有那满屋的一次性筷子
也夹不动我的离愁

只有老刘的中东铁路展馆
和机务段的百年车库
还在流连小镇上逝去的芳华
.....

博克图有一一鹿的地方
而今鹿死谁手？
是高速路还是飞机
是高铁还是5G

也许，它会重生
鹿会回来

山野里清晨的露珠
是我婆娑的泪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