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黄昏的地方
  ——敬老院见闻之一
 
     痴呆的老人
曾选择过青春
也曾选择过爱情
如今却被子女们选择到这里
就象当年她无法选择出生一样

一张嘴的嘀咕
掺杂着时光的定数
现实生活的丰盈与变幻
却离她很远

那一天
她站在我面前
说了很多很多
我却一句也没听懂

我也不知道她
疑惑着什么
也不知道她
谈论着什么

她嘀咕的时候
天上的云朵又轻又美
我感觉到她的嘴角
有梦的余热在滴


    周校长
我小的时候就认识他
一个满嘴胡茬的校长

学校是一条通往社会的街道
当我的头顶长出牦牛的弯角时
文化大革命的天空
抖了一下，突然打出了惊雷
宽大的黑板压弯了他的头

我站在学校广场
百思不解
他真的有八个哥哥吗
哥哥们也和他一样臭吗
可台上被批斗的只有他一个人啦

后来在我渐渐懂了的时候
再也没有看到他

谁也没想到
在他九十岁生日过后
搬到敬老院
虽然他不认识我
但他那怪异的胡茬
让我再次看到生与死的纠缠

他来时
带了很多书
还带了两部未完的专著
当然，也带了很多药
手杖和轮椅
坚持让一棵苍老的柳树
不停抽芽
我无地自容


     易奶奶
住在敬老院的易奶奶
佝着背总爱在空地上种蔬菜

种了大半辈子蔬菜的易奶奶
敬老院内仍靠种蔬菜消磨时光

虽然她的皮肤松皱像枯萎的芭蕉
可说到种菜她的眼睛比谁都亮

我有事没事常坐进她的暮年
让充满回忆的心更加喜悦

新入住的老人
恨不得
把家中的
一切都带进来
全不顾小小的敬老院
只能安放长长的暮年

传达室的沙发上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副失落的背影
如一本逾期的杂志

老人不知道
此时的他
多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总是将关怀和温暖
放错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