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

逼仄的探视室里
目光炯炯的盲人在食疗
受伤的肝脏时
窥见了真相
的冰山一角

闻所未闻的病症是王母娘娘
划下的银河
白衣天使齐齐飞去
搭起鹊桥
不谙抱柱信的牛郎间歇性地
恢复了当年的纯朴
瞅瞅面前的望夫石
羞愧而会心地一笑

织女高贵如初   淡漠地
扫了一眼
隐藏在幕后乱舞的群魔
始终没有说出暗自重复
千万遍的话语
经年累月
内心安静得如同一株
植物的仙子
成了妙语连珠的哑巴

    完稿于2019年11月13日

                 分水岭

金色的麦浪被镰刀收割，溅得
满地都是
勤劳的农人陆续把它们装上马车
送往打麦场
伤心的风躲到树上呜咽去了
连大地都感到呼吸不畅
所有的白杨和倒垂柳都表情凝重
与天空一起默默地行注目礼
穿过乌云赶来的太阳越走越近
天地之间弥漫着炽烈的忧伤
 
清脆的鞭哨儿骤雨般落在一头
黑色的骡子身上
洞穿了它千百劫来的记忆
忽然间，它以今生的忍辱负重
为耻
怒不可遏地瞪着鞭打者那张
年轻的脸
撂起蹄子长啸了几声
冷不防一口咬住了他的右手
把满车的麦浪也掀翻在地
这是它第一次向奴役自己的人类
复仇
 
眨眼间
小伙子的右手只剩一点点筋骨
与胳膊相连
在场的人类的目光一齐定格
为惊慌失措
 
功能完好如初的手腕上只留下一道
状如蚯蚓的疤痕
一场虚惊使一九九一年阴历六月
绵延为一道分水岭
独自闯荡海滨城市的姑娘出轨成
一列火车
将古老繁复的仪式和郑重其事的诺言
碾得粉碎
抛入历史的荒野
 
窗外早已凋谢的每一朵梧桐花里都装满
她的莺歌燕语
如今的痛苦与过去的甜蜜一样
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身强力壮的他驮着比村口的碾盘
还沉的旧梦
打夏跋涉到了秋
打秋跋涉到了冬
季节的河水越来越深，由炎热至寒冷
孤独的溺水者抓不住一根稻草
艰难地挣扎着在冰天雪地里
湿淋淋地爬上了岸
 
鲤鱼、饽饽和金钱悉数以人民币的形式
退还至原主人冒着冷汗的手心
（连同——那——纸——契——约——）
纯洁的雪不想让已不堪一击的他知道
自己脆弱的程度
与泪水结盟，模糊了视线
一个名叫大午的村庄一边目送它熟悉
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边与风一道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打那以后，他才知道潍河岸边的爱情
如同遭遇洪水的土墙般容易倾颓

                          初稿于2018年5月22日
                          修改于2019年6月25日

                 天仙之死

前街上已闻不到一缕槐花的芬芳
布谷鸟一声声催促着麦芒
星期六的月光下
望着春天渐去渐远的背影
高二某班的亚琴百般惆怅
白洋布已裹不住日渐隆起的腹部
夏天鼓点儿似的脚步惊得人心里发慌

口吐白沫儿的亚琴被送进了人民公社
的医院
哥哥告诉医生她吃了耗子药
医生在亚琴的子宫里发现了一个孩子
亚琴说她吃耗子药是为了把孩子药死

哥哥怒火万丈，紧紧地攥着拳头
站在病床前
逼问到底是谁把他唯一的妹妹
害成了这样
亚琴紧紧地咬住牙关，就像面对敌人
铡刀的刘胡兰
夹在笔记本里的那两朵干枯的马尾松
花儿记得
亚琴闭眼前的最后一瞥意味深长

没有出嫁的姑娘不能埋进娘家的祖茔
（跟已出嫁的姑娘一样）
貌若天仙的亚琴被葬在了乱坟岗

掩埋亚琴的黄土掩盖了所有的秘密

                    初稿于2018年5月23日
                    修改于2019年6月24日

      一个电话亭的记忆

透明的玻璃框出独立的空间
地安门大街上的分贝无法漫入
邮局柜台外的电话亭
干扰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孩
安静地哭泣

那个星期三的上午
你在黄海之滨的一间办公室里
攥着手中的复印纸
愕然地接听到什刹海边
一颗心破碎的声音

无缘也是缘，有些关系打一开始
就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份诞生于某个雪夜的爱情
象一朵浪花
消失于莺飞草长的四月
一个长途电话决定了两个年轻的生命
从此各——奔——东——西——

                         完稿于2019年10月29日

                 荷花的爱情
 
鲤鱼的喧哗传遍了怀碧湖
青草的尖叫惊醒了燕山脚下的早晨
青蛙和子午莲一同屏住了呼吸
近在咫尺的黄亭子居高临下地站在
汉白玉桥上
对岸的白屋透过玫瑰和树丛探出
好奇的目光
连梦中都在打坐的小汤山轻轻地
动了动身子
按捺住内心滚烫的念头
六月泪流满面
荷花对夏天的爱情象果实成熟
的讯息
安静  张扬  扑面而来
震耳欲聋的拔节声钻出淤泥     
纯洁的关系在清奇的骨骼中亭亭玉立   
 
                    完稿于2018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