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兰
文／张三里


1

菜花花黄黄又一年！张三唱小曲的时候
小兰妹子突然从菜花地里直起腰来
她娇小的身体同菜花一起越来越丰艳
雪后的山村在她面前显得瘦骨零丁

越来越丰艳的小兰越来越安静
害羞的样子就是车身就走
圆润的小蛮腰把春天抛出好几个山口
张三的小曲被抛洒得满花地游走

小兰家没有男孩，她只能在菜花地里
摘春天的野菜。这是一家人的生活
只是小兰摘不出这生活中的理由
张三只顾帮小兰干活，什么也不会说

在一片菜花地中收拾春天的人
仅仅很懂事是不行的，还得学点温柔
小兰就是这样，从不在春天哭泣
每当听见菜花开的声音，她悄悄泪流

2

油菜青青是旷野在春天中的裂纹
小兰妹子是油菜青青之中的笑容
小兰一旦微笑，我们就知道
油菜花要开了，春天快过去了

我们在菜花要黄的欣喜中
开始想天空的云是表情柔美的馍馍
菜花黄中有村庄通往城市的路
诱惑的双足一定能走到南天的门口

南天门内一定是有水有草的地方
好让牛羊能有水喝能有草吃
黄荆山月又从三叉江口升起来了
一条小牛顺势爬上月亮山坡

这个春天，小兰妹子却一直没有微笑
油菜青青就一直保持在青青之中
这个春天，突然的一场冰雹
砸碎了油菜花黄之中馍馍香的春梦

3

菜花黄了！山村黄了，心也黄了
春之潮青扑扑黄灿灿地来了
檐下乳燕叨来晨曦桃色青青的呢喃
桃树枝上凝结着桃花开的欲望

菜花黄了！山村黄了，心也黄了
小兰妹子门前的石涧清溪
这一刻，小嘴唇轻微动了一下
水直接浸透这个菜花黄的早晨

菜花黄了！山村黄了，心也黄了
冲动吧，任水在石涧中冲动
寂寞预兆了什么？远方的企图
引吭桃花夜落水的咒语

菜花黄了！山村黄了，心也黄了
静止！一个弥漫浓郁的思春
小兰妹子的小手伸入清溪的瞬间
张三倒在初春气息虚空之黄的高度上

4

汲水的辘轳在油菜花黄地中辗轧转动
就像我们必经的这个桃花雪的春天
我们为一些风鸣鸟叫欢乐成阳光的孩子
我们不过是菜地里一只只刚过冬的虫子

从门锁里打开早晨，还是汲水的辘轳
油菜花地的早晨为一地菜花黄欣喜
没有一朵菜花是我们的，我们也不忌恨
为了寻找花地里的生活，恨也没有意义

漂亮的小兰妹子，把漂亮的十八岁
嫁进了城里。她出嫁的那天早晨
空气中融入更多一些菜花香的春意
我们低头看菜花，默送小兰的泪滴

隔壁的张三，唱着烛光摇曵的小调
一夜桃花雪就是从这小调中飘出来的
第二天的早晨依然葡伏成菜地里的虫子
只有汲水的辘轳，重复着张三的小曲

5

又是一年油菜花开的时候
菜花的黄云铺满了山村的驿路
山村宁静在一朵菜花的黄中
驿路上的乌鸦呼叫着荒张

张三对认得他的一朵朵菜花说
对少年朋友们说，他走了
对在一朵朵菜花中关怀他的
老伯老妈大叔大婶们说，他走了

张三对天空说、对大地说
他只能、只好走了。然后，转过身
妈妈，这是您的村庄，菜花的村庄
平静在疼痛中的村庄，天空的村庄

人们都知道，头年的菜花黄时
小兰妹子嫁进城了。人们却都不说
一朵菜花能够开出一个春天的风向
一个人在黄云路上很难走出村口

6

张三空着一双手沉重的手走了
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带走。张三母亲
站在菜花黄的门口，菜花的黄
每一年在老母亲的脸上刻三道皱纹

同张三老母亲一起站在门口的
还有一个老母亲，小兰妹子的母亲
她已经支撑不住生活的重量了
站着站着，她就彻底地倒了下去

山村在菜花黄的风中倔强地生长着
古老的菜花黄上突然长出承包到户
民工们沿着张三走过的菜花黄云路
一拔一拔地走到沿海大城市里去了

菜花花一季黄一季。张三的小曲
在菜花黄的季节中一节节地远去
十年了，除掉张三母亲病痛的呻吟
已经不再有张三的任何消息

7

十年菜花黄时，小兰从城里回来了
只是，这一季的菜花黄中没有了羞怯
她抱着张三母亲哭泣，你是我的母亲
小兰妹子重新在菜花地里摘野菜

隐隐约约听人说，小兰妹子没生育
小兰妹子没生育是小兰老公的事
小兰的老公公竟然想爬到小兰的身上
坚决不从的小兰就是这样回到了村里

我们都不敢问，连村庄也不敢开口
也许是小兰妹子变成了大兰妹子
她丰盈的胸口上起伏着春天的喘息
也埋藏着她在城里十年的石头

不再害羞的小兰是春天的一把好手
她把张三的老母亲带进了春天的笑容
累的汗了，她就大胆地敞开半截胸乳
双手为老母亲献上白白的馒头

8

菜花黄的日子不再是风也饿了的日子
格外蓝的天空下的村庄一片青青
小兰妹子把白天交给承包的土地
把夜晚交给梦中才能回忆起来的小曲

梦中的山峰是小兰妹子炽热的胴体
山峰上弥漫着小兰妹子温热的体香
和小兰妹子在小曲声中的忸怩
村庄在这梦中变得越发纯朴和美丽

张三母亲知道小兰妹子的心思
不停地念叨张三怎么还没有消息
张三回来了，你们立刻结婚
我还等着抱我的小孙子呢

小兰妹子，微微地笑。她笑的好甜
就像她的梦中，梦中有一家四口
她与张三在地里劳作，老母亲抱孙子
小兰在梦中找到了一世久违的快慰

9

过了冬的天又是一个菜花黄的春天
黄黄的菜花开在青青的村庄四方
小兰笑了。小兰的笑依然是村庄的
喜悦！这个年头必将又是一个丰收

小兰一个人，她站在那片菜花黄中
那片菜花黄中，有张三唱的小曲
还有张三拉过她的手，要亲她的嘴
小兰想，当时真该让张三亲一亲

想着想着，小兰突然感觉到
身边这些金灿灿的油菜花们好害羞
这个村庄好害羞，这个春天好害羞
这么多害羞居然还在心里喜悦

过了冬的天，一定会有艳阳天的
明天，或者是后天，张三就会回来了
小兰就这样立在春天骚动的心房里
她听到菜花的黄中有张三粗壮的呼吸

10

青青的村庄在黄黄的菜花中芬芳
芬芳之中弥漫着小兰梦恋的芳香
小兰从这芬芳之中打开早晨的门窗
用芳香把自己进行精心地梳妆

小兰妹子的这一个突然的举动
就好像她在今天要重新出嫁一样
春天的早晨突然变得特别宁静
她们全都倾倒在小兰美丽的身旁

宁静的美丽被一辆黑色轿车划破
张三回来了。带着一个城里的女子
这个夜晚所有的山风都不得不让路
让路给小兰妹子和张三母亲的哭泣

小兰妹子再次进城去了。这一次
我们都没有看到小兰妹子的泪滴
张三的老屋里突然响起久违的笛音
我们听见，张三又唱起昨日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