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酒的相遇

（组诗）     毅剑

我对酒一直深怀着敬重

这甘泉与粮食精华的结晶
流经千古帝王的金樽，隆冬寒夜
又与贫困的山民厮守时光深处的瓦罐
高贵与卑微，富有与贫贱
登得上大雅之堂的华丽，又能与糟糠为伍
一碟咸菜，几粒花生，抑或只身一坛
同样喝得出生命的热烈，生活的安逸
没有牙齿，却啃得岁月流金
没有双脚，却踏遍万户家门
一瓶、一坛、一缸、一池
可清清冽冽，亦可浊浊浑浑
不惧收藏和深埋，越老越纯厚
投入谁的怀里，都像谁生养的亲情
掺不得水，像眼中容不进的沙子
浇灌幸福和欢乐，也催发悲情和壮烈
习惯了一生都被收存或珍藏，也像我
心底里，一直就深怀着的那份敬重

在泸州，我与酒相遇

在泸州，我与酒相遇
你没有来，你说回家的路总是很远
生活习惯了延续着以往的节奏
我设想着与你的对酌，136公里的大江两岸
想象不出你的南和北，我的左与右
我用合上诗集的手，摊开你昔日的诺言
只有江水东去，似曾相识的风
传递着你遥远问候的余温

在泸州，我与酒相遇
你没有来，张坝的桂圆林凋谢了芬芳
除了过往的一些情节
像花开花落，风来雨去
让我领悟所有的不朽都是谎言
玉蟾山犹在，山河从来不曾破碎
破碎的，只是那些注定破碎的魂灵

在泸州，我与酒相遇
你没有来，阳光依然准时的抚摸笔架山
悬崖边的藤蔓柔软地随风垂落
让我想起春光中爱人和孩子的手掌
不必一再追问和纠结，我的酒和亲人们
这其实也只是一次计划外的远行
生命中的有些错过，就是最好的聚首

杯已斟满

此处，有众多的河流结聚
这夏、商时的梁州之域，大周朝的巴国属地
酒城和小山城的别名被蜀国的官话唤过
历史的根基被文化装饰，被酒水浸透
由川滇黔渝风俗铺设的街道
不可思议的透明，如你特制的酒质
而今夜，灯亮如昼，你来与不来
杯已斟满，摊开的诗韵与酒香相遇
没有喧哗的谎言，肮脏的骚动
唯有诗与酒的荣光漫溢

一座诗意的城池
一片酒香浸润的土地
我在你的千里之外，以隶书的韵味
郑重地写你，也写上我的名字
设想着我的再次走近，融入你
杯已斟满，我来与不来
你的诗意都被点亮，你的客人都是满员
四百年的老窖，天下第一酒道场的
风采依旧，美誉绵延

走不出自然的风光旖旎
也览不尽民俗风情的浓郁
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渗透着城池
每一条砖缝里都隐藏着诱惑和神秘
杯已斟满，你来与不来
我来与不来？都不碍事
诗和酒的相遇不会结束
一切的一切，才仅仅——只是开始

一滴酒的渗透

西汉分封的陶罐盈溢清冽的美酒
那浓烈的一滴飞溅，挟裹官印
珠宝、弓箭、金戈铁马和疆域地图
深远又凝重的渗透，让一座江阳城
从此，有了自己的姓名和属性
于是，一部鸿篇巨著被尘封的岁月打开
酒香飘飘的文字里，蜀道漫漫
飞沙走石中战马嘶鸣，拔剑弩张后血泪迸飞
梦醒，已是流水千年

那些不朽的名字和事件
总是经由一滴酒的渗透而一路芬芳
许多醉眼中恍惚迷离的面孔
开始玫瑰一样绽放，酒花一样荡开
飞鱼跃出合江县九层岩长江的江面
鸟群在罗汉林羊子湾梁子主峰张开翅膀
也有人选择逃离，龟缩一生
在鸟鸣和酒香抵达不到的地方
苟延残喘，夜夜惊梦

一滴酒渗透的一片千古世界
无论你在与不在？又信与不信
它都以一种饱和的湿度，浓烈的高度
喧响尘世，并且试图浸入一切
生的居所，死的墓穴，以及一些
骨头的碎片，灵魂最为隐秘的角落
它的力度和广度，除了时光深处的风暴
几乎没有其它锐器能够最终的触及

一株高粱与一滴酒的距离

穿过深邃的海洋和凝重的冰山
穿过流浪的长风与激情的火焰
穿过八千里路云和月，也穿过生命深处
最最隐秘的砂砾和最最细微的骨头
我走向你——古泸州的女子
我一直不知道，我和你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一条黄河和一条长江的距离
不知道，一株高粱与一滴酒的距离
那些年，你在巴蜀的山水间行走
我在北中原大地的风雨中深情眺望
你说四月的油菜花漫山遍野的金黄
我说，八月汛期的黄河水来势汹涌
故乡的漫滩像我一年一度发作的心痛

火焰一直在燃烧，长风一直在流浪
云去月移，砂砾在岁月里棱角渐失
只有那些尖锐的骨头还在夜里炸响
你在昆明给我发来亲亲的问候
你把在贵阳拍的照片做成了大头贴
你在武当山练剑的倩影很飒爽
蒙古草原，你迎风策马的姿势很漂亮
你说，老师哥，泸沽湖畔置了一处大宅子
留下一间大房子，让我有机会潜心去创作
你说，在昆明的市效购了一宗宅基地
有兴趣，等些年可让我去写作和养老
你又说，空了咱一起去趟丽江吧
让我见证你的辟谷，半个月的不吃也不喝
我不知道，你开的道医馆赚不赚钱
不知道，你的道医术到底有多高
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总是牵念另一个人
不知道，一株高粱和一滴酒
它们又有着怎样的前世和今生

那些年，也曾站在某个春天的尽头
痴痴地等待最后一朵花的绽放和零落
就像我，一个30多年没进过的县城是故乡
古泸州的女子，你当年打马远去的情景
我也只能想象。你说，父母已去多年
结束和永别从来都不是一个客人
一切最终等待的结果，都将会是死亡
于是你关转了名下的20多家道医馆
转栖贵阳旁修文县的一座龙润山上
不按常理出牌是道和仙家的神奇和神秘吗
一座新修的飞龙观是不是你最后的家园
但你从没有离开过故乡的酒，一瓶
打开的珍藏老窖让我品尝。你说
老师哥，有一天跑累了你也可以上山
那些错落有致的木屋选一间书房
但是我还是读不懂你的世界，读不懂
一株高粱的花蕊到一滴酒的透亮和飘香

与父亲对酌

在故乡，麦子收割后或玉米拔节的田头
高大的白杨树撑起的绿荫之下
一瓶老酒，仨俩小碟的农家小菜
我与父亲对酌，像两个人深远的对弈
这已是——我很多年前的一个愿望

记忆里的父亲从不饮酒
他习惯了自己的一只碗，一双筷
习惯了蹲在院中，或大门口的土地上
饭是饭，馍是馍，最多夹根葱或几瓣大蒜
偶尔的奢侈一次，也只是多一碟小咸菜

自小离家，许多年来我都萍漂在外
一年难得一次的春节相聚中
弟妹们在饭桌前围坐，只有他的位置
多半时间空着。我们喝酒、说笑
谈彼此一年来的拼搏、奔走和收获
蹲在一旁不远处的父亲一个劲的抽烟

许多年了，在父亲望不到的城市
我习惯了从一个酒局赶赴另一个酒场
“少喝点，照顾好自己！”——多年来
从不改词的叮咛，总会在我酒醉后响起
我知道，与父亲对酌的愿望会越来越远
就像生命中的那些雨露、空气和阳光
无私的给予，总让我终生的感恩和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