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白发比他们少了几根皱纹比他们少了几道
我只是穿着西装显得年轻安静一些像个高雅的读书人
但这并不妨碍我看一出悲情的秦腔戏
不妨碍我在这寥落的老年观众的哼唱喝彩和掌声中
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尽情流泪

乐曲悲怆
如沁凉的海水淹没我
闭目 凝神  屏息
灵魂柔软的触觉 满是敏锐的耳朵
躲在最深褶皱里沉睡的记忆被唤醒
心突然被时光抽紧
记忆如海水倒灌
那四十年前被月光涂抹被岁月打磨得发白的记忆
那同样苍凉的曲子里流出的沉重岁月的叹息

露天 夜晚  月光  灯火隐约的戏台
咿咿呀呀的唱腔将穿开裆裤的孩子拉进一个又一个昏沉沉的梦里
天上的星星落了一颗
又落了一颗
戏还没完
月亮还没掉进草丛里
咿咿呀呀的唱腔要将我的梦纺出线
我似乎不躺在大人的怀里
我在我密密麻麻的梦的纺线摇篮里
朦朦胧胧中
风把天空吹得起了波浪
古庙槐树的阴影里筛下星光⋯⋯

这记忆沉睡了四十年
直到今夜被一出戏唤醒
但我的泪水已唤不醒他们——
卑微朴实如黄土一样的亲人啊
在黄土下将他们所钟爱的秦腔
借由冬天坟头蒿草上不止息的风
苍凉唱出

今夜
因为一出戏
我被泪水清洗为心底明净的人
今夜
月光渡我回梦里
陪他们认真看完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