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泰戈尔《我的回忆》之十七
十二 教授(1)
我们一离开师范学校的守候,就被送进了孟加拉高级中学,一所欧亚混合的学校。我们
觉得我们理应得到些尊敬了,毕竟我们长大了—至少可以进入自由的第一层吧。就事实而
言,在那个中学我们唯一的进步确是朝着自由的方向。那里所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是一概
不懂,我们根本就无意于学习,即使是不学习在任何人看来也还是那么一回事。这里的小
子们挺烦人的,但还不至于令人恶心—仅此就足以令人欣慰。他们在手掌上写下一个大大
的“ASS”,然后拍到我们的后背上印下来,随即再来上一句诚心诚意的“Hello!”。他
们从后面往我们的肋下捅一指头,又没事人一样罔顾左右。他们把粘糊糊的香蕉往我们头
上一抹,转过头即悄悄地溜走。那些日子,多么像是刚刚走出泥潭还得爬上峭岩—我们都
很担心,却也是出于污泥而未染。
这个学校对我来说有一个大好处。在那里,没有人还抱有那个被多少人都已经放弃了的
希望,即我们这种男孩子还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这是一所小学校,收入也不足,所以在
它的负责人眼里,我们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按时交学费。仅凭这一点,纵使是拉丁文语法
最终都没有能成为我们的绊脚石,而最恶劣的过错也没有导致我们的后背皮开肉绽。当然,
这些和对我们的怜惜之心毫无关系—学校的头头脑脑们早就和老师交代过了。
然而,尽管它没什么坏处,它终归还是一所学校。教室的四壁森然而立,活像站岗的
警察,一进去就令人极为灰心丧气。屋子更像是开了小口的鸽子笼而不是待人的地方。没
有装饰,没有图画,没有一丝色彩,无意于任何尝试以图吸引年少稚嫩的心。好恶之感占
据了孩子们大部份的心思,这一事实完全被忽略了。当我们走过校门口的甬路一踏进这个
狭窄的方形院落,整个人的身心也立即陷入压抑之中—于是,逃课就成了我们难以治愈的
慢性病。
这件事我们倒是找到了一个同谋。我的哥哥们有一个波斯语家教,我们都以波斯语称
之为门希,意为文书。他正当中年,却瘦得皮包骨头,就像是黑乎乎的羊皮纸包在了骨架
上,中间没有一点点血肉之躯的填充。波斯语他大概是颇为熟习,英语学问也不错,可是
他完全志不在此。他坚信,他的棍术之精湛,唯有他唱歌的功夫可堪媲美。他会在大太阳
底下立于庭院中间,完成几套奇妙而又滑稽的动作—他自己的影子则是他的对手。自然,
我勿需补充,他的影子从未能占得上风,当最后的时刻来临,他面带胜利的笑容,大喝一
声,以沉重的一击打到影子的头上,,那影子就会乖乖地拜服在他的脚下。至于他唱的歌
,跑调厉害鼻音又重,听起来恍若来自幽冥之界的哀嚎和呻吟,令人毛骨悚然地混杂在一
起。我们的唱歌老师有时就免不了打趣几句:“看吧,门希,再这样下去你会让我们喷饭
的!”对此,门希只是报以不屑的微笑。
这足以显示出门希是顶不住几句软和话的。事实上,只要我们想,任何时候都能撺掇他
给学校写信,为我们找点理由就不去了。学校的头头们自是无意细究这些信,他们心知肚
明,就我们受教育的结果而言,我们去不去学校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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