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丁诗选译之五（第114-125首，续完）

目录：
114、 火 灾场 上
 116、 裁 缝
 115、 母住与女
 117、  《墓坑儿己深深地、深深地挖就》
   118、  致H.A.马特维耶娃
  119、 《可悲的时代正在消亡！》

  120、 《弟兄们，肩负着十字架多么沉重》
   121、 《可耻的暴政必将崩溃》
 122、 慈 善 家
  123、 致 歌 手
  124 、致 友 人
    125、 《一生碌碌无为，历尽坎坷》


114

   火 灾场 上

  布谷鸟在苹果树间声声歌唱，

  一个农民坐在石上满怀忧伤；

  他的脚边是一堆堆瓦砾灰烬，  

  瓦砾上一支烟筒己不成模样。

 

  草鞋己经破烂，衬衣百孔千疮，

  他坐着，满头卷发低垂到胸膛，

  他低着头呵，神情十分沮丧，

  火热的太阳端端照在他头上。

 

  多少年来他一直在辛勤劳动：

  在份地上耕种，到外地去打工，

  在院子里干活，在谷场上打连枷，

  他从无怨言，总是拼命使劲。

 

  他劳动一生没有幸福和收获，

  宽大的手掌上长满老茧，

  到处皮开肉绽……这是何等的苦难！

  看来，农民生下来就离不开劳动。

 

  这种辛苦，连铁犁也难忍受，

  一个坏了，又一个在地里行走，

  旧犁磨光了，新犁又磨钝了，

  只有年青的农民还在苦熬。

 

  这驯顺的农民，不向苍天祈福，

  他只要一块黑面包来果腹；

  这场灾祸像扫帚把一切偷光，

  可怜的农民一贫如洗真凄凉。

 

  忍耐吧，不幸的人，面对打击挺起腰来！

  他己忍受了一切：这场可怕的火灾，

  还有年迈母亲凄厉的哭喊，

  当时他正冲向熊熊火海，

 

  去抢救摇篮中的小孩；

  他刚露头，房顶就坍塌下来……

  让他烧光吧！农夫自己也被烧伤，

  他己赤贫如乞丐，可幸儿子还在。



      115

     裁 缝

  呵，凄凉的歌，悲伤的歌，

  无人爱怜的歌，注定要跟着我。

  这些歌我真不想唱呵，

  唱起来令我痛断肝肠。

  听，我听见传来阵阵哭声：

  饥肠漉漉的贫穷呵，蓬头垢面的贫穷，

  胆小如鼠的贫穷呵，被人遗忘的贫穷＿＿

  他在白昼死亡，半夜死亡，五更死亡，

  他死亡时＿＿谁也不来奔丧，

  他死亡时＿＿找不到一点支撑，

  找不到一颗温暖的心，听不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比苦蒿还苦呵，这是一支忧郁的歌，

  忧郁的歌呵，是一个真实的诉说！

  谁想从这里了解自己的忧伤 

  请听我把贫穷困苦歌唱。

  

       

  严寒轧轧响，风暴在咆哮，

  鹅毛大雪一团一团满天飘，

  积雪厚又厚，雪堆高又高。

  有一间小房冻得牢又牢，

  它默不作声，像一口棺材，

  三天没有人来过庭院，

  三天炉子没有冒过烟，

  家里找不到一块烧柴，

  门窗没有用芦苇遮档，

  破破烂烂到处是裂缝；

  墙上结满了白霜，

  窗户冻满了坚冰，

  窗台上有一个瓦罐，

  罐里的水己经结冻。

 

  满屋里没有一点吃的，

  满院子没有一块柴火。

  裁缝体弱多病，冻得直打哆嗦，

  他周身无力，头也抬不起。

  他一生饱经忧伤，

  他的青春十分凄凉，

  他童年没有欢乐：

  小时候摔了一跤，

  石头上跌坏一只脚，

  一条腿被狠心锯割……

 

  他总算留下一条性命，

  半死半活地长大成人，

  为了有一个立身之本，

  他无师自通，当了裁缝。

  这可怜人也有了妻室＿＿

  可一切并不欢喜：

  他们共同生活时间不长，

  妻子在分娩时不幸死亡

  她留下一个女儿，复活节前离开人世。

  如今，裁缝己到风烛残年，

  他女儿也生病咳血不止，

  她一天到晚纺线不停，

  要不就默默把手套编织，

  为了换几个钱她日夜辛劳，

  因生活的苦痛，她满怀忧伤。

  她战战兢兢，像一只失群的小鸟，

  孤独地生活在穷乡僻壤，

  深更半夜，四周静悄悄，

  她奄奄一息，起身作祷告。

 

        二

  夜己深，天更寒，裁缝又冷又饿，

  躺在床上难入梦，

  他在暗中睁开眼睛，

  又下意识地点亮油灯，

  他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惹得女儿起身看望父亲：

  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惨白……

  “你干嘛还不睡觉？”＿＿女儿问道。

  “我，我闷得很，天快亮才好……

  “ 你不冷吗？”＿＿“这里很温暖……”

 

  东方发白，严寒更加凛烈。

  可是，面包，面包哪里去找？

  是去当乞丐，还是去偷盗？

  呵，可怕的饥饿，你真可恶！

  到哪里去偷？向谁去要？

  还是干脆自己去上吊？

  裁缝从床上起来，他浑身虚弱无力！

  全身的骨头和肌肉疼痛；

  女儿脸色发青，冻得打战兢……

  裁缝欲哭无泪＿＿真是伤心己极……

  万分无奈他起了身，拄着拐棍，

  踉踉跄跄走出了家门。

  到哪里去？他不是去乞求柴火，

  也不是去要面包，＿＿他来到墓地，

  求掘墓人为他办事，

  裁缝和掘墓人是老相识。

  可这事儿确实不好启齿，

  他和掘墓人寒喧了很久很久，

  说东又说西，心里实在难受……

  好不容易才摘下帽子说到正事：

 “老兄，求求你把我可怜可怜，

  你看我的死期己经不远；

  你能不能发发善心，

  帮我随便挖一个坑？”

  ＿＿“老兄！”＿＿掘墓人听了微微笑，＿＿

  “你是发了疯，还是开玩笑？

   你若是死了＿＿何愁无人把你埋？

  无缘无故地胡说可不应该……”

  “有人把我埋，老兄，我不同你争。

  你知道，我的女儿身有病！

  她到哪里去求助？向何处去求情？

  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老兄！

  钱嘛，暂时有点紧……但是，我保证，

  你先挖吧，保证不少你分文！……”

  “你看，眼下到处天寒又地冻，……

   挖起坑来真是困难重重”。

  ＿＿“你，别这样吧，……不要挖很深，

  不要很深……能凑合就成！  实在不好意思呵＿＿因为太贫穷！”

  ＿＿“挖就挖吧，也没什么要紧！”

 

         三

  裁缝躺在床上，满脸通红，

  他正大声说着胡话，

  说什么老天爷对他大发雷霆，

  说什么他死后永是罪人，

  说什么他真想悬梁自尽，

  只是丢下卡佳太可怜   。

  女儿又哭又喊：“停停吧，为了上帝！

  我们房子很暖和，门窗全都蒙严实，

  茶叶己烧好，倒在你的缸子里，

  劈柴和面包全备齐，＿＿

  人们把一切都送来了……起来吧，老父亲！”

  裁缝于是撑起身。

  “你明白吗？生活有时也会笑，

   生活有时也会笑……谁在那里哭嚎？

  不要咳！安静些！小心吐血……”

  一个仰面朝天，他就永远跌倒了。

  

 

      116

    母与女

  小木屋，破又烂，

  狭窄得活像牢监；

  老妈妈，眼睛瞎，

  面无血色白如麻。

 

  可怜这，老农妇，

 失掉视力和理智，

  活像一个小孩子，

  没有操心和忧虑。

 

  整天躲在屋角里，

  哼哼唧唧唱不停

  生命到了这境地，

  活像一盏无油灯。

 

  东方太阳刚出山，

  女儿起身做针线，

  紧紧挨着窗台边，

  一直做到夜昏暗。

 

  房里炎热又沉闷，

  太阳像是没行进，

  苍蝇成群嗡嗡鸣，

  一点不给人安静。

 

  母亲的轻声低唱，

  无休无止地鸣响，

  女儿心里充满忧伤，

  埋头干活像麦穗一样。

 

  大街上人来人往，

  一个个不停奔忙。

  他们从窗前走过，

  不知道忙碌什么？

 

 黑夜又把大地笼罩，

  谁也不会前来打扰，

  长夜独坐真是寂聊，

  唯有伏枕痛哭哀嚎。

 

    117

 

  墓坑儿己深深地、深深地挖就，

  孤苦伶仃的生活呵，郁郁寡欢的生活，

  无家可归的生活呵，饱经风霜的生活，

  像秋雨般阴沉，严冬般凛冽的生活，＿＿

  你一生贫穷困苦，历尽坎坷，

  熄灭了呵，像无边草原上一点星火。

 

  还有什么希冀？安息吧，我严酷的命运！

  把松木棺材盖得紧紧，

  把湿润的泥土埋得深深，

  世界上只不过少了你一人……

  你的减少，谁也不会悲痛，

  对你的记忆谁也不会留存！……

 

  听呵！突然传来了快乐的歌唱，

  这是荒冢的客人，那高昂的歌手，

  在兰天里自由自在的飞翔，

  舒展她那银铃般的歌喉……

  安静些！有关生活争论业己结束，

  这里的既不需要眼泪，也不需要歌曲！


      118

  致H.A.马特维耶娃

  明媚的阳光，照着你的脸庞，

  你低垂着目光，站在大路上；

  我紧握着你的手，同你道别，

  话到嘴边，却不能对你讲。

 

  我目不转睛地把你仔细打量，

  “即将别离”的念头，咬着我的心房：

  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再见，再见！”

  怎么也不能离开你的身旁。

 

  你可了解当时我的忧伤？

  还是一如天使神彩飞扬，

  你毫不费力地离开了我，

  像一尊玉洁冰清的石像？

 

车轮声在荒原里己经消逝，

  车后扬起的尘土也己止息，

  而我像先前一样，孤零零地

  怀着缠绵辗转的幽思。

　

 蜡烛己经燃尽。屋角生起暗影，

  如水月光流泻在地板上，

  无尽的黑夜，窒息人的四墙，

  我放声痛哭＿＿也听不到一点回响……

  

  
    119

 

  可悲的时代正在消亡！……

  我们的民族生性驯良，

  祖先传下的奴隶枷锁，＿＿

  我们恭恭敬敬戴在身上。

 

  生就蒙羞受辱的福份！

  心甘情愿地忍受厄运：

  既没有勇气，也没有毅力，

  我们活该受天打雷劈！

 

  自幼就学会卑躬屈膝，

  同贫穷和灾祸结了亲戚。

  不！父辈不曾把我们培养，

  我们不是公民而是群氓。

 

  面对侩子手凶恶的屠刀，

  母亲教我们不以恶相报＿＿

  唉，她们麻木得要我们，

  到庙堂为侩子手祈祷！

 

  那自由生活灿烂的朝霞，

  姐妹们不曾为我们歌唱……

  不！她们从小遭受厄运的重压，

  曾几何时见过自由的曙光！

 

  我们沉默不语。时代正在消亡……

  披枷带锁，又有何妨＿＿

  带着枷锁为侩子手祈福，

  我们的民族早己习以为常……


      120

  弟兄们，肩负着十字架多么沉重，

  思想被窒息，嘴也被堵住，

  在心灵深处唯有诅咒，

  还有回流的泪水在翻涌。

 

  被羁绊的罗斯病入膏肓，

  公民们一个个痛彻肝肠，

  他们沉默着不敢大声哭泣，

  一如儿子守护着垂危的亲娘！

     

  罗斯呵，你没有安宁和吉祥，

  悲哀和锁链做了国王，

  贿赂和官冕封了宰相，

  皮鞭和木棒拜了大将。


       121

  可耻的暴政必将崩溃，

  农民身上的锁链必将粉碎，

  你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

  将不得不自己受些劳累。

 

  不是我们，就是我们的后代，

  要夺下你手中的皮鞭，

  你将成为千夫所指的鬼怪，

  载入祖国史册的一块黑斑……

 

  你的骄奢淫逸和背信弃义，

  你的一切鬼把戏＿＿全都会暴露无遗，

  接受了文明进步的后裔，

  要咬牙切齿地诅咒你。

 

  农民，今天是你的支柱，

  你的犍年＿＿舍此还有什么？＿＿

  将光荣地摆脱世代的耻辱，

  你休想再把他购买为奴。

 

  农民的太阳正在升起！

  在高压下，他们还不会很快报仇；

  但是，请注意：瞅己的领主，

  他们早己磨快了斧头……


        122

 慈 善 家

 

贫困像一位不速的客人，


  悄悄来到农民的家门。

  她一走进农民的庭院，

  便把农民死死纠缠。

 

  她使农民四处乞讨，

  她让农民见人就脱帽弯腰……

  唉，你低首下心的人呵！

  你夜晚从未有安祥的梦，

 

  你深陷的面颊苍白如纸，

  你啼哭的孩子无物充饥，

  你破败的农舍摇摇晃晃，

  空空荡荡像遗弃的打谷场。

 

  对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穷人，

  富人们慈悲为怀，心生恻隐，

  不是资助金钱，而是一往情深，

  虽不帮出主意，却也前程似锦。

 

  富人们说，你们不要懒惰贪睡，

  白天黑夜地干活吧，不要怕累：

  劳动不会损害你们的身心，

  它只会使你们变得更聪明……

 

  真要感谢富人们一片深情，

  你们的话儿多么美妙动听！

  只是一个人己穷得糊不住嘴，

  他哪还顾得上懒惰和贪睡。

 

  即使你不给穷人馈赠金银，

  也别用言语作榔头敲打他们。
 
             123

    致 歌 手

  呵，再唱一个吧！我又渴望着

  那钻心的痛苦，直到最后！

  让你那圣洁的音乐，

  驱散我脸上整日的忧愁。

 

  让我那被你毒害的心灵，

  清楚地响起美妙的回声，

  那些漠然长逝的倩影，

  那些被命运夺走的憧憬。

 

  让昔日的幻想重又复苏，

  让它给带来又一个春天，

  带来早己干涸的泪珠，

  带来几次睡梦的甘甜。

 

  让你那呼唤自由的歌唱，

  充满情爱，高高飞翔，

  就像荒无人烟的原野，

  升起明媚的春天和太阳。

     
 124、

    致 友 人
  你一旦病死卧榻之上，

  人们将把你草草埋葬，

  你了结了孤独的一生，

  从未爱过任何一人。

 

  没有谁来到你的墓前，

  为你忧郁的灵魂祈祷……

  只有坟上高高的兰天，

  怀念你降下雷雨风暴。

 

  在很不显眼的十字架上，

  栖息着几只过路的小鸟，

  还有黎明时熹微的晨光，

  给十字架披上几缕红绡……

 

     125

   一生碌碌无为，历尽坎坷，

  我钟爱的人儿只有你一个，

  我自由心灵的全部珍宝，

  作为牺牲献到你的供桌。

 

  无论日间忙碌或夜晚静寂，

  我的眼前浮现着你的倩影，

  你温存的话语给了我力气，

  你嫣然一笑勃发了我生命。

 

  我真幼稚！竟以为受到垂青……

  不，这是一厢情愿，我太不谨慎，

  你看我现在受人嘲笑和窘辱，

  活像一个不合主人脾气的家奴！

 

  啊，我怎能入迷途如此之远，

  把圣洁的感情供人作笑谈，

  我充当了一个小丑和玩物，

  真是愚蠢下作到了极点！

 

  又是一次欺骗，一次教训！……

  可怜人倒霉时要学会隐忍！

  你还配爱么？规规矩矩走你的路，

  永远记住自己悲惨的处境。

 

  别相信虚情假意的话语，

  爱上了吗？快把爱情藏在心里，

  把它扼杀，让鲜血慢慢地滴，

  不要爱情和幸福，高傲地死去。

 

（ 选译共124首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