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书

◆1
此刻，读过的诗歌是我的故乡
丁酉年耕种的土地是我的故乡
此刻，楼下破烂的面包车
钥匙不知归处，就像故乡的
酒瓶丢在老远的青杠林
此刻，四棱山上凝着白雪
我在远方喝酒，不知醉否

◆2
立冬已过，我的寒冷在十一月
到来。上班，下班，带孩子
母亲的青椒土豆，让我想起
多年以前的日子。掏猪草，放牛
背粪，脊背与泥土相互取暖
张楚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是可耻的，揪着摇摇欲坠的老屋
年年不放，有意思么
我是可耻的，藏着悲伤的抒情文字
年年不忘，有意思么

◆3
田坝里的稻谷为谁装满粮仓
为那个长眠故土的男人，尽管
他又瘦又矮。悬崖上的茉莉花
为谁开，为那个属蛇的女人
她把生活刺得生疼，她反抗命运
与天斗，与地斗，与扁担斗
今夜，起风了，小雨微寒
诗歌一段段从寒风中跳出来
要为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作传
要写下她不善言辞的坎坷心酸 

◆4
要来你快快来，别在阴山背后挨
阴山背后狂风大，一风吹你过河来
为我叫魂，母亲念道：
虫虫那个蚂蚁
你快放饶他，我就放饶你
影子在蒸板上跳跃
关于我的祝福，汤瓢舀起
每段话语，每段属于故乡的神秘

◆5
不哭不哭，妈妈背你打包谷
不哼不哼，妈妈带你抽毛针
母亲的歌谣，我唱给哭闹的儿子
童年已远。超级飞侠，奥特曼
小猪佩奇，猪猪侠，儿子的城市
是一部部看了几十遍的动画片
今夜，起风了，小雨微寒
儿子钻进被里，偎在怀里问我
毛针是哪样？医生用毛针锥屁股？
不哭不哭，妈妈背你打包谷
不哼不哼，妈妈带你抽毛针
母亲的歌谣，我唱给自己
窗外的霓虹灯啊，毛针是我的野草
是我一个人阔别多年的故乡

◆6
书架上的烟盒叠成两个字：故乡
灰尘在此安家，无人打扰
从窗户望出去，一座山，两座山
三座山，望断天涯，望不到
那百年木屋。高榜，高榜
你的嗓子再大，你的眼睛再深情
也听不见呼唤千万遍的回答
望着烟盒，坐在桌前，在六十平米
的商品房里，你敲响键盘写到：
家在这里，故乡又在何处

◆7
七个碗，神龛板下放三个
堂屋门口放一个，左边放两个
右边放一个。请告诉我
你为何如此摆设，你为何
点燃鞭炮，你为何烧了纸钱
你为何磕头不起，你为何
哭出泪水，彻夜打开家里的灯
七个碗，七双筷子
我们宁愿守着一座座山的虔诚

◆8
再过九十里，就到小吉场
再过一百里，就到高榜
再过几十年，就和父亲团聚
从王家坝，总基，塞泥丫口
青山，南庆，梨子树，一直往下
我将找到一座山丘
四棱山啊，那可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