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是所有的故事
都有华美的开端
我只能用朴实的语言
来表现我青春的寒酸

铁轨很长
我的梦想很短
虽然也有过寒窗十年
从高中到大学
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逝去的绿皮火车
载我经过一个个名称熟悉的小站
不远处大大的城市
将如何安放我深深的羞惭

冗长而肮脏的铁道
低矮而丑陋的棚户区
为了逃一张三十元的车票
我走了几里地才找到了一个狭长的小巷
这多像一句谶语
尽管最终汇入都市的人流
但我走得多么曲折艰难

那一年
这古老的城市野心勃勃
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
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西装革履的销售代表
夹着装满产品的公文包行色匆匆
红灯亮了
聚起一群面色苍黄的工人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和我擦肩而过
他空茫的眼神看向了何方

证券交易所里坐满了退休的老头老太
暑假里连初中生都在扫楼发传单
没有孩子
人人都会忘记童年

在纺织厂灰色的墙边
我胃痛得缩成一团
却看见疲惫的女工在售卖充作工资的布料
非常廉价又非常美丽
大朵水墨色的荷花
开在碧青的天空下

二

我讨厌自己的智商和脆弱的坚持
我讨厌这所学校
也讨厌这座灰蒙蒙的城市
它棋盘一样的街道让每个路口都是一个模样
我迷了路
找不到出口
回不到来处

我不知道我的农民父母
养活着一家七口
两个老人，三个子女
到底是如何凑够给我的学费
我怜悯他们的辛苦
惭愧于自己的平庸
所以只吃最简单的食物
饥饿的时候
就在天台偷偷流泪

曾经没完没了地哭泣
不看太阳也顾不上星光
在想起无法确定的未来的时候
会突然地心慌气短
脸冒微汗
在一刹那里虚弱得想放弃一切
那么迷惘啊
那么自卑和忧郁


常常在夜里哭着醒来
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么多故事都挤在一起上演
能说出来的
是他人恶意的诬陷
朋友可耻的背叛
亲人永远的离去
不能说出来的
是心一遍一遍地流血
一层一层地结痂
一次一次地蜕变

青春啊，
你这碧蓝的天空下
到底能不能开出一朵
哪怕是墨色的花

三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
发育却还极不均衡
乳房饱涨得像八月的葡萄
而心思平坦
像小孩子的抄作业本
满满地写着内容
空空地全是不懂

追我的男孩租住在低矮的阁楼上
咯吱作响的椅背上
胡乱搭着灰白的衬衫
原谅我，男孩
我没有留下来不是因为你贫穷
而是因为
没经过爱情启蒙的我
还不知道爱与被爱的模样

曾经有过半年失眠
多年以后才知道那也许叫失恋
我以为我出走即使千年
也有人该等我流浪归来
哪里明白所有的爱都有期限
岁月，岁月啊
它能将一切冲淡拉开
二十二岁
还不懂爱情
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残疾
是一生都无法治愈的疾病

在最应该灿烂的年纪
我忧伤得忘记了季节
那一年我没有见到过鲜花
没有听懂过一句情话

多渴望有个温暖的拥抱
可我爱的爱我的男孩啊
你去了哪里
只有夕阳下
一个老人推着老伴的轮椅穿过天桥
成了我心里最温暖的图画



四

当然也有明媚快乐的日子
毕竟那么年轻美丽
我不知道转折发生在哪个
天造地设的瞬间

或许初夏渭水浊流滚滚
我在河边濯足
那句伟大的嗟叹突然涌上心头
或许秋登古塬看到古冢累累
知道这黄天厚土下
埋的全都是一代风华
或许是冬日黄昏到家
袅袅炊烟里
小村口翘首等我的爹妈
或许是那棵丑陋的老槐树
四月间捧上的一树平平常常
又洁白芬芳的花

所以我总算没有随随便便妥协
生活，你能把我怎样
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
告诉自己还是要鼓足勇气
可以忧伤可以迷惘
但不要时间过长
其实在泪水里也能成长
重要的是找准向上的方向

当这一切都过去
当迷茫痛苦眼泪挣扎都成为回忆
我将眼眸变成明镜观照人世
才发现
这迷惘的青春就是最真实曲折的人生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悲喜
前尘与后世
都有因果联系
所有这些都是命运的无上赠与
山川静穆
每一个生命
都是那么宏大庄严而美丽
    2018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