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半在泥土里，一半在空气中
微笑着，翻开一本书，又合起书
他不想讲这个过程
他不想讲正在下沉的身体
苍老的模样，被岁月点亮的一盏灯
在自家西瓜地的边缘
碧绿的，滚圆的，思想
似乎昨天傍晚的门，敞开的家
忘记了梦的内容
一条狗，由家里跑来，又跑了回去
他，没有答应狗的要求
在今年这个秋季，他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固执
瓜庵，是他盖起来的
衣服上的汗水，风干后渲染出盐分勾勒的地形图
他自今夏至今，一次也没有洗过
瓜庵旁，一座新坟里埋着他的老伴
一生，除了她没有人为他洗过衣服
唉，那是一个给他洗脚洗背洗衣服的女人
如今，没人洗，就这么穿
从暮春到初秋，他就穿着这件衣服住在瓜庵里
守着那一座新坟以及一大片瓜地
孙子黑蛋与孙女黑妮每天傍晚来给他送一顿饭
没人了，天快黑了
他很久很久立在那堆散发着黄土香气的坟头前
不言不语，也不动
老远，路人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儿的一半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村里的人都说
这个老头子，他的灵魂肯定已经跟着他的婆姨走了
可是，他在今年却种出了全村最好的一大片西瓜
老头子的儿子在遥远的南方打工
老头子的儿媳妇只来田地里一个下午，引来几辆卡车
一下子把一地西瓜都卖了，卖了个好价
老头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依旧守着瓜庵和那座新坟度日
一个日子，又一个日子，他心底里的女人
在恍惚的神情中，正引领他走向苍凉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