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行记】
吴元成

 
1
这里是我童年的一部分
50岁后，找不到几许痕迹
 
你永远只是素材
主题未必是爱

2
荆楚燃烧稻茬
中原可能一片狼烟
 
或一团阴霾
深陷其中
   
3
烽火台就修在城门之旁
白起的锋镝迫近郢都
 
仓惶北去，东去
楚人在林莽中奔走
 
纪南古城不过一带土岗
荒草萋萋，白色的野菊怒放
 
4
越王勾践剑
吴王夫差矛
都用青铜合金和仇恨铸造
都很锋利
都埋在楚人的墓穴里

楚人的兵器似乎不传
只留下编钟和
楚辞

5
它叫江陵。荆江大堤上的
渔村人满为患
 
想到两次流放的屈原
想到关羽的凄凉
 
宾阳楼上的城砖
刻画顺治年工匠的姓名
 
6
手扶拖拉机深翻稻田的泥点
飞溅。夕阳里有一只扭动的凤凰
 
老水牛肯定不是我骑过的那头
它今天不会把我带入深深的荷塘
 
挖茅草根时的小伙伴还在吗
他的右手食指被我的小锄所伤
 
7
梅表姐在荆门麻城街上开了家小旅馆
“走，你姑姑在双庙”
 
一大片林子，香樟，紫薇，泛黄的柿子
一小片菜地，白菜，香葱，小时候喜欢的菠菜
 
姑姑从树丛后蹒跚而来
擓着的篮子里一把镰刀，两只青椒
 
喊着我们的小名
背如弓，绷着弹性的笑
 
8
2500年前楚人从淅川出发
或者溃逃于强秦
 
50年前，淅川人移民湖北
因为南水北调和宿命
 
9
后港镇紧邻汉江
大表哥的坟紧靠大姨夫大姨的圆冢
 
40年前，大姨为我炖了唯一的小公鸡
13年前，大表哥拉着我的手嚎啕大哭
 
时间如丝
拴紧了生死
 
10
我站在高岗上四处张望
左青龙，右白虎，案山起伏
 
我跪下磕头
站起来时，疼了一下
 
手指扎进了一根小刺
 
11
都走了
先是六爷、六奶奶
接着祖母、大伯、大妈
接着姑父
接着大姨夫、大姨
 
接着父亲
和若干年后的我
我们
 
12
今夜，老表们和我一起醉了
子夜失眠，满天的星辰
 
我望着
就像望着已经长眠地下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