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太平间推出来装上灵车
再到火化厂，这通往冥界的路
比活着时好走多了
亲人表情凝重，但没有哭
他们应该庆幸她从此远离痛苦
但他们并没这样想
于是，这段送行路
似乎比她的一生还要漫长
活着的人为何痛苦
这也许是原因之一
             2
置身事外，谁都没资格定义谁是谁非
你说这是悲剧，她说这是毁灭的喜剧

她生前，是一枝花
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比我舅舅小了整整二十岁
这小了的二十岁
可以把人生推倒重来一次

有人说她不该离婚
不离也许活得更长
可是，即使有一万个假设又能怎样
而她，不需要假设
婚姻，本来就是一张吹弹可破的纸                       
             3
走了好！尽管仓促得来不及化妆
尽管有失体面：被发现时她已发绿发臭
尽管引发种种猜疑
甚至警方介入
事实上这一连串的麻烦是活人的
与她无关，因为她早已死去多时
              4
走了好！离婚前，她不见得幸福
离婚后，她与外省牙医走到一起
即便打落牙齿都能镶上
              5
她酣睡在出租屋沉寂的喧嚣中，门窗紧锁
阴阳两隔，迷雾重重……
保护现场。拍照，查验，捕捉蛛丝马迹
活着时得不到的尊严
警察给她一一补上了
              6
她给我舅舅留下两道伤口
离婚那道，是长在肛门的痣疮
做过切除手术
现在这道，是长在脑域的痣疮
开颅意味死亡
              7
火化厂太冷，青烟太冷
骨灰盒中，唢呐是吹给亲人听的
她听不到。现在她只想
找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把一棵树苗培植成大厦
              8
清明节，摆上酒水、菜肴、水果
点几柱香，再烧一些冥钱
千万别烧纸做的房子，纸做的车
纸做的男人，纸做的婚姻……

      2017/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