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

请原谅，我
没对你说新年快乐
3线车停在街对面
行道树的叶子，是来不及哭泣的脸
而卖烤地瓜的大妈，浑浊的眼神
凉

请原谅3毛钱一斤的苞米
请原谅1块6一斤的黄豆
请原谅2块钱一斤的白瓜子
请原谅，我
一直不知道，从农民到农民工
还要经历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

写给师傅刘姐

姐，第一次这样叫你
我有几分羞怯
从农村到城市的路太长
从黄花小区到好日子超市的路太长
货架子上琳琅的商品让我目眩
我第一次听说一个名词
——导购

你教我
金典，舒化，枕式奶，百利包，儿童成长快乐
听着这些名字，我感觉
像在走独木桥
真怕你一松手，我就跌进万丈深渊

看着我，你温柔的笑了
我低下头，姐
别问我的名字，要问
你就问问我身后，那个
坐在土坷垃上的村庄

 重要的话说三次


重要的话说三次——
我姓氏里有青草的气息
我名字里有青草的气息
我衣衫里，有青草的气息

我住过的地方——
松树，桦树，橡树，梨树，杏树
达子香，总在夜里开上崖壁

羊在溪边，牛在坡上
小黑狗在阳光下，冲着
自己的影子发脾气

重要的话说三次——
我的姓氏，我的名字
我的衣衫，已泡在城市的自来水里
新年的第一天，在纸上写下这些
我怕有一天
关于原野，关于我自己
都只剩下些模糊的记忆

无家可归的孩子

——叔叔婶子大爷大妈，行行好都来看看酸奶吧
安慕希蓝莓，安慕希香草
对着过往的人群，我真的想这样叫卖
就像从前街边的流浪汉

在进货单上签上名字的时候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一张生死契约
这城市，有太多我不知道的规则
它们从此就是我的了，可我又是谁的？

街道上，被路灯照亮的雪
一点都不像老家被月光洗白的田野
它们不认识牛槽旁的父亲
灶塘边的母亲，还有
大门外，那只老掉牙了的狗

叔叔婶子大爷大妈，行行好都来看看酸奶吧
安慕希蓝莓，安慕希香草
明天就是年了
它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也是

马上就是年了

买鱼的人过去了，买肉的人过去了
没有人买我的牛奶

买水果的人过去了，买蔬菜的人过去了
没有人买我的牛奶

——纯牛奶16块钱一箱了
——纯牛奶16块钱一箱了

终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瘸着腿向我走来
我帮她把奶箱子送到门口
看着她手里被风吹得战战兢兢的对联和福字
我忽然间想起，马上就是年了

窗外的阳光

越过嬉笑声
越过争吵声
越过叫卖声
窗外，就是阳光了
三线车喘了口粗气，继续
在冷风里，爬
垃圾箱边，两只灰头土脸的小雀子
像两个刚刚进城的农民工

——看纯奶还是看酸奶？
金典挺好的，舒化挺好的，安慕希挺好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没说上帝
就像父亲听到苞米一块钱四斤的时候
他也没喊老天爷
他只是低下头，默默地
把抽了半截的烟掐灭，重新放回兜里

抹布上的名字

抹布上，“丁艳”两个字
多像蹲下来的蚂蚁
汤水，油渍，垃圾
冷水冲，热水烫
它们一直沉默不语

风吹着饼店外的残雪
吹着红旗医院外的健康和疾病
吹着抹布上越来越矮的蚂蚁
洗了洗手，我听见
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