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墁坪(组诗)

作者: 2016年08月19日17:02 浏览:30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数树叶

在林场的那年
我每一天,都要数一些树叶
尽管数不清
但能分辨出,哪些叶子是绿色的
哪些叶子是黄色的
哪些叶子是红色的
这些不同的树叶
就像我们无止境的生活
栽树,割草,伐木,砍竹
喊几声山歌,砸几条鱼
我高兴的时候数
树叶们在枝头鼓掌
我忧伤的时候数
树叶们纷纷坠地
有时候,我把自己也想象成一片树叶
让风来数,让雨来数
让一场冬雪来数
让伐木人的斧头来数
整座森林,就剩下我这样的一片叶子 2016-3-12

我在墁坪的时光

在墁坪的那一年
我和桦树,青冈,椴木,毛竹
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我扛着一把斧子闯荡江湖
每一座峡谷,每一片丛林
都响彻着年代久远的回声
那一年的雨不停地下
溪水涨了又涨
就像我潮湿的心绪
我把名字刻在桦树皮上
然后在秋风里起劲地流泪
在月光下起劲地喊山歌
那一年我还学会了沉默
每当黄昏降临
我就坐在工棚前的石头上
与一朵雏菊交谈
然后倾听一只黑瞎子的叫声
慢慢划过夜的肌肤
又到墁坪

多年以后
我在一棵桦树下
看到一片叶子
闪着斧头的光芒
一头野牛
站成了山的模样
一朵雏菊
开成时光里的叹息
想想我也是个幸福的人
流水和石头在低语
讲述过往的秘密
那片熟悉的林子里
阳光正好
一枚松塔悬垂在鸟声里
无风,也无雨
安静的草坪上
一滴露水
为我绽开一道亮亮的眼神
2016年5月30日

在野牛关梁

伐木声远去
留下岑寂,和落叶的忧伤
时光,在一头野牛的背上睡眠
一些散乱的脚步
响成流水的疼痛
草棚里的歌声
斧头上的月光
一场雪的表白
复活在一个少年的记忆里
鸟声般清晰
此刻,峡谷安静,苍老的桦树林里
起风了,一滴雨落在面颊上
像唤醒的乳名,轻轻

2016年5月27日 
 
另一种意境里的安详

有时,我会在斧子的声音里
坐成峡谷里的一棵树
我希望那声音是从我的体内发出的
它可以代替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声
也可以代替那股潺潺流淌的水声

有时,我把那轮完整的月亮
撕成遍野的碎片片
我相信自己就是一朵秋菊了
疲倦的时候,依偎在一块石头上
风不停地吹,和时光一起慢慢褪色

有时,我揪住一把乱草
就像揪住自己的头发
我把自己高高悬起来
或者是一片树叶,或者是一只栖息的鸟
无人经过的时候,林子异常的安静

2015-12-8


对面

山梁上有云雾缠绕
比晚霞低出一定的空间
更低的灌木丛里
有我叫不出名字的野果
它于秋天成熟的过程
比我春天看一朵花的时间还慢
现在我留恋一泓溪水
双膝跪地,捡起一块磨刀石
为即将逝去的光阴
擦拭一面刀锋的锐利
松涛轰鸣,如果不出意外
斧子和镰刀,割不开夜的粘稠
可梦里醒来,日光洒落一地
雨露,潮湿着我单纯而幼稚的目光
其实对面与我相距不远
一只鸟就可以传递消息
当我踮起双脚仰望
落日压垮的一根树枝上
一道流星的光芒闪烁其词
它告诉我,我和一棵树
多年后有一次美丽的邂逅

2015年12月10日星期四


最后一片树叶

树倒下了,树叶还贴在天空
它对于突然的背叛
只是灵巧地翻了翻身子
然后紧紧咬住一片阳光
与斧头的嚣张对峙
曾经相濡以沫的执着
让阳光不止一次地拷问和猜忌
树下的流水,敞开胸怀任灵魂自由舒展
就是岩石裂开了缝隙
柔弱的身躯依然要守护裸露的根须
相约的季节没有到来
秋风只是匆匆的过客
带走的只是岁月不断翻新的色彩
即使变成雪花的形状
整座山谷,也以一种苍凉的白来证实
赤裸裸的树枝旁逸斜出


记住一段流水

几间工棚,一段流水
六孔笛音里的月色
成为一个季节的安详
一把斧子的明光
丈量着一棵树与一棵树的距离

阳光很遥远
星月也在当年
只记住一段流水
与草木纠结,与石头争位
与鸟声缠绵

山和林是我神秘的故人
它们昼夜握紧我的两只手
让十指划开水面
让时光,从我的体内
游成一尾干瘪的鱼

2011.11.16

1981年去墁坪

喉结凸起,声带发粗
四道岭上秋风渐紧
燕子关的一线蔚蓝
让一个人的眼神
从一棵桦树的根系开始
找寻逝去的童年

花石,花庙,散岔
组成一段冗长的句式
一路修饰,润色
墁坪的夕阳跳跃了一下
还未完成的一篇作文
从此散落一地

从什么地方出发
不一定从什么时候开始
譬如去墁坪的路上
我就像一颗流浪的汉字
删改,取舍,伐过的林地上
厚积的霜色
正为一片落叶念诵悼词

2015.10.23

我扛着斧子去墁坪


我扛着斧子去墁坪
墁坪的森林,好像一群智者在议事
或站或躺,或蹲或躬
该绿的正在绿,该黄的继续黄
该枯的,就要融入泥土
我的到来,它们毫无察觉
我突然忘记了来干什么
我成了一只迷路的羔羊
或者,是猎人追踪的狼崽
身心疲惫,无路可逃
这时林子起风了
其中一颗高大的椴树
抖掉一身的叶片
为我显现凛然的傲骨
我发现锋利的斧头
已是锈迹斑斑
就在我掉头而去的时候
林子又落起了雨
天空还打着响雷
一丛灌木缠住了我的双脚
我和森林,彼此都产生了一种幻觉
我的年龄和树的年轮
纯属偶然的巧合
谁在这个林子多走一步
谁的长势和姿态
在这个世界,谁就会少一些盘根错节


2015.10.18


打磨的光

在墁坪,太阳的光显得浮躁
月亮的光过于游移
只有镰刀和斧子的光
更深入内心,澄明如水
当一棵树倒下
千万棵树倒下
墁坪处子般的呻吟
响彻在时光的底处

磨刀霍霍,这些打磨的光
掺和着浓浓的旱烟味
梦里,故乡的麦子成熟了
婆娘的眼泪雨水一样落
就像一簇野花里蹿出的蛇
和一些隐匿的虫子有关
就像我们伸出宽大的手掌
让时光指纹般精致,缓慢


2015.10.16

作别墁坪的林子

斧头滑落的地方
那年的一道寒光已融入流水
幼稚的年岁也掩埋在萋萋的荒草里
千言万语,不能解答一枚叶子的疑团
我已非我
脱胎换骨也是一句微妙的托词
这个世界,相识了有缘
不相识的,只在一个人的幻想里
那么我是个幸福的人
路过之处,无论哪一条枝桠
都可以刻上醒目的标识
谁也抗拒不了命运的选择
来到墁坪,我是一缕星光圆成满月
再来墁坪,我如一枚松塔低空悬垂
林子很大,不在乎鸟有多少
林子很密,也不在乎一场风的威力
但于我,你只能是墁坪的林子
心底,只坚守住你的一份秘密


2015.10.14

心底里的墁坪

从一棵树的方向
表达温饱,或者爱情
白桦的白,比一张白纸上的语言
尤为生动,内涵丰富
一把斧头的光泽,穿过锄头的季节
穿过黎明,修饰泥土
或者经年的忧伤
山路崎岖,歌声比梦遥远

从一条流水的方向
守望村庄的距离,延续
民谣里旺盛的香火
打磨锯子,绑好裹腿,燃起炭火
一只鸟儿驮起的天空
月亮比孤独更为残缺
一片林子和一座山峰的感念
比我想象的一个人,还要模糊

走不走墁坪一个样


走不走墁坪都是一个样
我依然要回到原来的地方
就像墁坪的一场风
将一片落叶吹入水中的决绝
就像那只有毒的蚂蝗
蛰疼了我身体的一个部位
墁坪很古老,我的眼里已布满尘埃
一棵桦树的位置
和一根毛竹的距离始终不远
高高的野牛关梁
再也不是我登高望远的地方
一场透明的雨
与一个少年的农事无关
回到现在,回到梦醒时分
在墁坪,我匆忙的脚步里
一场温暖的秋风
成为这个季节
我心头最柔软的念想


2015.10.7

墁坪的月光


一缕月光,藏在树叶里
偷窥我们裸露的胸膛
它不想下来
它怕我们亮闪闪的斧子
划破那雪亮的皮肤

夜风很大,它躲躲闪闪
其实我们早已入睡
梦里,故乡的月光
正在哄劝着场院里的孩子
夜猫子就藏在屋檐下

墁坪是我们伐木的地方
我们不喜欢树上的月亮
一条沟一条沟的树
都被我们砍倒了
那缕月光,就染白了我们的头发

2015.9.29

伐木人

树和叶子接纳的,仅是
一声声廉价的告白,细微,清凉,缥缈
在远天远地的墁坪
雨的到来,注定了有许多的故事要发生

譬如一条蛇,冷不丁出现在路旁
譬如河滩里的石头
静卧出一种柔软的姿态
譬如一道闪电,一根枯木冒起了青烟

我是一个简单的伐木人,饥渴,发育不良
干活累了,就躲在工棚里看书做梦
不知道草丛里一朵素雅的花叫什么名字
也不会把墁坪想象成一只精致的花瓶

墁坪就是墁坪,树和石头相依为命
奇崛的山峰,阻隔着家乡的方向
多年以后,我听见斧子和树在对话
一滴雨,正好打湿了我的流年


2015.9.9
 
墁坪的桦树

在原始,幽深,寂寞的墁坪森林里
我每天要遇到一些桦树

高兴的时候,我遇到了一棵红桦
忧伤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一棵白桦

白天的时候,我看见桦树的根扎在云朵上
夜晚的时候,我听见桦树的叶子细说着一种秘密

风吹桦林的时候,我扛着斧头翻过最高的一座山梁
雪落桦林的时候,我向着遥远的故乡喊几句山歌

那一年,我还遇到一个牧牛的女孩
桦树底下,她亮亮的发梢别着一朵美丽的晚霞
2015.9.2


留住墁坪的时光

留住,一个人的伤痛和念想
溪水穿石,浪花朵朵
风吹桦林,一片落叶就可以表达秋天
野菊盛开,灿若我的新娘
小路如藤,唯有余香

让众多的故事与云相逐
远山很远,太阳只在一棵树上休憩
一头牛反刍的岁月
是一条沟到另一条沟的距离
雪花落下时,林子静谧

没有剩下来的时光
容我心神不安,在灯光下
与那把生锈的斧头对峙
世界只给了我一个最小的角落
视线以外,一切相安无事

201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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