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土一辈子的父亲被泥土一口吃了
一定是泥土吃错了人
泥土怎么这样狠心肠？

可父亲一点也不怪
甘心落户三尺泥土下成为滋养的肥料
在浓缩勤劳的坟堆上
茁壮出一丛丛鲜红碧绿的生命……

2
父亲埋入土堆那一刻
埋下一辈子劳累的身影

之后，属于父亲的东沙洼
开始疯长枣树
那铁青的枣干挺拔着毅力
那茂密的枣叶高擎着雨伞

那坟头，睁大父亲的眼睛
俯瞰碧绿涌出大地金黄的喜悦……

3
父亲的憨厚融进泥土
与骨灰一同孕育种籽
 让幼芽咬破地皮
睁开绿叶的眼睛
向上仰视飘过的云
向下俯瞰根须挠痒慈爱的
脸庞
嘿嘿笑声蒂落成一枚最大的果实

4
当一场大雪
掠夺了青稞地
不给麻雀
以寻食的生存之地时

守护地下三尺江山的父亲
怀着济世之心
让落雪的坟头
蒸出一屉屉冒气的白馒头……

5     
沿着东沙洼
一条小路走下去
两旁的绿草伸臂过来
拥抱了
路面的空白荒凉
 
一串串雀鸣
在枝头上滋出嫩芽（牙）
咬住心叶悬空起来
两旁的枣林
越来越深漏不下阳光
 
“坦克”
不知谁大喊一声
我奔过去
一大片坟墓
竟站在了我的眼中
 
有人毛骨悚然
但我不怕
因为先人
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看一株株高粱
从骨头里
挺拔起
田野丰收的希望
 
看每个坟包
披着一件绿草衣
任风吹低自己
直到把跪拜的人
抬得高过头顶
而老枣树
极力伸展枝柯
为路过的人
挡雨遮风
 
此刻，我突然
羡慕起生前贫富
现在一律平等的先人
可曾想过
有一天会躺在这
田头地脑的地方
 
看白云在天空
湿气在中间
雨水在根底
听青稞拔节的声音
听嘚嘚的羊蹄声
溅起粒粒喜悦的收成
 
听知了叫长夏天
蛐蛐叫短黄昏叫凉夕阳
叫我回到少小
缠着爷爷讲故事
骑在父亲的肩上摘星星
 
而今先人不在
回首东沙洼
每个坟包 
都像太阳升起
笼罩着坟场
更显庄严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