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去看雪花
我们去看雪花，带着一块煤。它是被我们遗失五千年的孩子
去看一炉雪，世界原本的模样
 
我们走的不急也不慢。就像风在二胡的弦上
给每一根弓线，带来苍山如海

一朵雪花很轻，它在风的助力下舞动美的世界
它落下时，遥远的大海
听到了它，依依不舍
随即大海，也压低了轰隆隆的江山剃度为尼
 
煤是一炉雪的孩子，而我们
只是女娲鞭稍上的两个泥点。化形为
叫人的人
我们带着它，随时可以
止息我们体内人类正在经历的每一次掠夺似的战争
雪花落了，落成一炉雪
我们想把一块煤，还给一炉雪，也就是
仓颉传说中的故乡
 
一炉雪怀抱着它。尊重它每一次
森林里猿人伐木中泥化、炭化、修正、增删字斟句酌地过程
它自燃，用史前柔软的线条
煮开一壶茶
自斟自饮飞流，直下八千里路的月光
和敲门的僧人，隔着
门缝低低鸟语
 
我们去看雪花，带着一块煤
给白白的月亮做保洁保安。黑和白对弈
成就了宇宙。对局者
唯有思想的火焰、灵感的电击，灵魂的升华
开放包容的心态
或许才能走好人生每一步
 
去看雪花，去看一炉雪，为原初的美鼓掌只能看或听但不能碰
 
2；煤
煤原本不是煤，它是树，落有鸟声是森林有鹿依靠
煤不肯说话，不肯原谅自己
对鸟声和鹿满怀歉意。身后的大海和天空
煤在告别时只把火焰揣在怀里
 
煤能发电，带给鸟声另一种资源
它把自燃和燃烧当作驱赶体内黑暗的一次自我救赎
在一张白纸上，它把自己当成黑眼球
与白纸肝胆相照
 
煤在600米深处只担心自己生锈，不怕闪电滂沱
  
哪一个事物没有几个知心朋友，或者用几支矿灯做情人
让人惦记的是情敌。给人温暖的温暖自己
煤在咬牙切齿的时候，镐头
已经走在春天的路上
 
出头之日，就是照亮世界或者温暖他人之时
 
3；走进煤矿
走进煤矿和黑的代言人矿井慢慢聊慢慢深入到井下坐下来
擦亮眼睛。把一切想的清清楚楚
生、死、爱、恨、善、恶、敌、友、冷、暖
不嫌贫、不爱富，不欺生、不怕死
600米井下，忽然觉得我的人生也很伟大
我们和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的看法有些出入，但不大
煤就是沉睡的乌鸦，乌鸦就是飞翔的煤
 
与煤对话，与矿井的交情逐渐加深了，一部分先升井了
送残阳如血返乡。我能感觉到暮色越来越小
小到一个井口吞下辽阔无垠的星空
我和几个矿工聊着他们漆黑的腹部起落的鸟雀
是否会被我吵醒，他们笑了呲着雪白的牙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我才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他们有语言
会说话；青山在人未老，欲与天公比高低不仅射大雕
孩子也能考上清华北大。升井吼我们共同走进浴池
鸟雀沿着杂乱的饭馆、酒铺、美发店分头消失
 
4；站在煤堆上的一只麻雀
转过脸看一个旁观者，到麻雀的体内反观一堆煤
带着时间的正文，森林的体温
你不可能叫它虚拟的展示。它站在上面
听不见它在说什么，翻斗铲车荡起一阵阵黑尘
它迅速被淹没，像一阵乌云上的一点光
然后是乌云压城城欲摧的芜杂想象
一只麻雀太小了。它很像我的大抓笔的笔头
它一叫唤；煤堆越来越大
悬崖的暖，石头的尖叫，草叶上的指纹
松树的光，庙宇的飞，最后是它，一只、两只
三只、四只，起起落落，颠沛流离
 
5；输送带上的煤
它们躺在坐在歪在靠在皮带上。从远古移到我眼前
从一种黑移到多种黑，它们一路奔波
终点还早着呢。
冷空气来了。人们开始增加衣裳，不能让
体内刚刚储存的一点能量越狱。输送带不停地运转
煤也就不停地从800米井下踩着各种管道的肩膀
爬出来。煤不挖出来，地球会憋出病来
有的人下去，有的人上来
输送带上的煤就没有这个机会了。等待它们的
像棺椁一样的火柴盒里的一根火柴
它们躺在坐在歪在靠在皮带上。现在它们特自由
我们对视了一小会，它们沉默、沉静
我们对视了一小会，它们体内的火焰拭目以待
 
6；蜂窝煤
十年前我要用它来帮助我吃饭喝水取暖，我
生活的一切要靠它支撑。住在农村，或者平房里
它是我们另外一种口粮。原来用本儿或者叫证儿
后来用纸币把它们从煤贩子手中喊进来，然后
和粮食麦子稻子玉米放在一起
中间只隔一堵墙。
你不要问我墙这个字的字义，它和煤一样有光
蜂窝煤的蜂窝是不能住蜜蜂或者马蜂的
但它里面住着一种叫火焰的蜂啊，只是你
看不见它们听不到它们在另一种墙外秘密开会
把它们放在炉内要眼对眼孔对孔，不然
红色的蜂就会饿死窒息而死，你的屋子就
不会暖和，你也就吃不上饭喝不了茶，它的
作用就得不到发挥光和热。它会被冷落在墙根下
人尽其才物尽天择，爸，这你应该懂得·······
 
7；夜落下来
小白马真可爱，鸟声穿过它的鼻孔它打了几个喷嚏
春天经过这里云不断减速，他从井下上来
小白马早已等候在车站。他也打了几个喷嚏
一阵风是一阵风的动宾词组。小白马是月亮上的女人
一片云擦拭小白马的皮肤，他洗完澡出矿区
草变成了树林，云变成了车子
 
夜落下来，黑升起来。一只夜莺是会唱歌的煤
歌声里充血。小白马被它无边的安寂包围
 
8；太阳石
命运的档案梦游人写诗春风十里长太阳命硬
烟煤无烟煤硬煤褐煤焦煤肥煤瘦煤甲块乙块
 
起点是挖出来三个字终点是烧起来也是三个字
一生才不枉来。肉体的美里有思想是要挖出来的
我们才对得起矿工兄弟。不然他们在天空中燃烧
白白浪费掉他们提供给我们灵魂压缩出来的光
 
深夜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想他们漆黑的面孔
想浴池里他们纯粹的肉体还未进入过女诗人
那幽深的巷道，挖掘出另外一种太阳石的光芒
他们是我的好兄弟，他们抱着整个黑暗的宇宙沉睡
 
2004年于河南登嶆煤矿随诗刊笔会采风2016年5月上旬增删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