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与索德格朗

作者:李笠序,耿会芬文   2016年03月21日 10:17  诗歌网    1436    收藏

《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李笠译,湖南文艺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


2016年新年第一天,诗人李笠带你徒步穿越太阳系


“索德格朗的诗歌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魅力。它创造了一种将读者邀入现场与对话的真切语气。她用古希腊女诗人萨福的叙述方式,书写女人的肉体与欲望,并用肉体的颤栗和灵魂的孤独创造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世界……我们仍活在索德格朗那个以男人为主的时代,所以,索德格朗的诗歌绝不会过时。”
——埃芭·维特·布拉特斯特罗姆
(赫尔辛基大学北欧文学教授,批评家)

《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译者序

文/李笠



1923年6月24日,仲夏节那天,身患肺结核的芬兰女诗人艾迪特·索德格朗病逝,年仅31岁。一位在她临终前不久探望她的诗友写道:“她的眼睛又灰又大,就像幽暗水面上的月光。她在微笑。”
索德格朗终生未婚,没有后代。她留下二百六十多首诗,内容大都围绕生命,爱情,死亡以及对上帝的冥想。这些诗短小深刻,形式自由,想象丰富,刻画了变幻不定的内心情绪。索德格朗生前出版的四本诗集,但遭到评论界的冷遇。她曾躺在病床上屈指数着自己的敌人,并在《风信子》一诗中写道:
我昂着头。我有我的秘密。谁主宰我?
我是折不断的,一棵不死的风信子。
我是一朵摇着粉色铃铛的春花,
它带着土地欢乐的歌声升起:
为了卓绝,安然地活着,没有对手⋯⋯

索德格朗对自己诗歌价值所具有的信念,最后被时间证明是对的。今天,她被誉为北欧现代文学的开拓者,她的诗歌在芬兰和瑞典家喻户晓。它们被传诵,被谱成曲子,被收入各种北欧诗歌选本,并对一代又一代的北欧年轻诗人产生着影响。芬兰专门成立了索德格朗研究会。索德格朗的名字常常和世界一流的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安娜·阿赫玛托娃等人相提并论。



1892年,艾迪特·索德格朗(Edith Sodergran)出生在俄国彼得堡一个机械师家里。父母都是讲瑞典语的芬兰人。她出生不满三个月,全家撤回到芬兰一个叫莱乌拉的村庄。索德格朗在那里度过了自己孤郁的童年。而那里的白桦树,花楸树,花园,森林和湖泊则成了她后来诗歌中的主要意象。1902年至1908年,她在彼得堡一家德国人办的教堂学校念书,阅读了大量欧洲大陆作家的作品,并开始用德语写诗。十五岁那年,索德格朗正式用自己的母语瑞典语创作诗歌。索德格朗的母亲,一个聪慧能干的女人,也是女儿女权主义思想的启蒙者,她热心支持着女儿成为诗人的梦想。
1907年,索德格朗的父亲死于肺结核病。两年后,她也得了这一不治之症。那时她十六岁。疾病使年轻的索德格朗早熟,使她的创作欲如火山一样爆发,与此同时,死亡的阴影悄悄潜入她的诗中。
1911年,瑟德格兰和母亲一起到瑞士的一家疗养院疗养。在这期间,她接触了欧洲大陆的文学思潮,扩大了自己的文学视野。她在那里她爱上了照料她的路德维希·冯·穆拉特医生,一个有妇之夫的中年男人。1917年,冯·穆拉特去世,索尔格朗写下了回忆在瑞士时的两首诗:《断章》,《森林里的树》。
1914年春,索德格朗怀着成为诗人的抱负,在尚未康复的情况下,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莱乌拉。不久,她和一个离了婚的男人结婚。婚姻的不幸给地带来巨大痛苦,并在她心灵上留下了创伤:
《我们女人》
我们女人,我们如此接近这褐色的土地
我们问布谷鸟它对春天期待什么。
我们展开双臂拥抱光秃的松树,
我们在夕阳中探究预兆和出路。
我曾爱过一个男人,他什么都不信⋯⋯
他两眼空空,在一个寒冷的日子走来,
他在一个沉重的日子离去,面带遗忘。
如果我的孩子死了,那是他的……
1916年,索德格朗发表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诗》。《诗》收录了63首。这些具有浓烈法国象征主义和德国表现主义色彩的诗,语感新颖,题材宽广:诗人吟咏秋天,森林里的湖泊,傍晚的花园等等等等,在写景同时,坦诚大胆地抒发了自己胸臆。除山水诗外,《诗》还吟咏了“生命”,“地狱”,“美”“痛苦”——“它给予我的生命最高的收获:爱情,孤独和死亡的面孔”。《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爱情诗。这些诗大多是诗人亲身经历的写照,写得直接,真挚。其中最有名的是《白天在变冷……》
你寻找花朵,
找到了果实;
你寻找泉水,
找到了大海;
你寻找女人,
找到了灵魂——
你失望了。
《白天在变冷⋯⋯》这首诗只有短短四节,然而却传神地刻画了亲密与距离之间冲突以及一个女新的强烈自我意识,以及爱与恐惧,亲近与疏远,渴望与自由等现代女性的情感,清晰地表达了诗人的女权主义观点。索德格朗是第一个芬兰和瑞典诗人中谁清楚从女性意识说话时,她富有极强女性特色的语言,意象和形式使她成为现当代很多北欧女诗人的榜样。
《诗》的表达手法在北欧诗坛前所未有。但它却遭到了评论家们冷嘲和热讽。有一个批评家问《诗》的出版商是否想给瑞典语芬兰文学提供笑料。
尽管索德格朗的诗歌遭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冷遇,但她遇上了一位发现了自己文学价值的人——20世纪芬兰最杰出的评论家之一女作家、女评论家黑格·奥尔森。黑格后来成了索德格朗的终生好友。索德格朗曾为黑格专程去看她写了一首题为《春天的秘密》的诗:
姐姐,你像一阵越过山谷的春风到来,
阴影里的紫罗兰弥散着温甜的满足。
我要把你带往森林最温馨的角落:

在那里互诉衷肠,述说怎样看见了上帝



从第一部诗集的发表,到第二部诗集的诞生这两年间,索德格朗的生活,感情和诗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冷遇和嘲笑深深刺伤了她,而不久爆发的十月革命和席卷诗人家乡的芬兰内战,使她陷入了贫因和饥俄。与此同时,她的病情开始恶化,死亡的威胁在逼近,然而,年轻的艾迪特并没有因此而屈服。她在尼采那里找到了精神支柱。1918至1920两年间,诗人发表了《九月的诗琴》,《玫瑰祭坛》和《未来的阴影》。这三部诗集充满了怒灼火焰和奇异的幻影。诗的语言比第一本诗集更加大胆,比喻和像征似乎完全来之下意识。诗人在《九月诗琴》序中写道:“我在某节奏下试着创作了一些具有反抗特点的诗歌,从而发现只有在绝对自由情况下,我才能够把握词语和意象,也就是说,牺牲韵律。我的诗可被视作粗旷的手绘图,至于内容的处理,我则让我的直觉服从在旁观望的智力的监督”
在这些具有强烈表现主义特点的诗中,心理感受把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化作了精神世界,生命的意愿在藐视一切和突出凯旋的“我”上显得欣喜若狂。诗人要“打开天空的大门”,把“人眼看不到的美”馈赠给众生。在《存在便是胜利》中,她向世界喊出了“呼吸就是胜利,活着就是胜利,存在就是胜利”的声音。她把自己看作是太阳的女儿,站立在太阳上,“除了太阳,一无所知”;她是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的未来人,一个创造者:
⋯⋯
我们这些轻狂,强大的陌生人
我们骑着松解的马鞍摇晃而来。
风会带我们向前吗?
我们的声音像一阵嘲笑从远方,从远方飘来⋯⋯
在题为《首先我要攀登钦博拉索山》一诗,诗人以乐观积极的口吻再次体现了尼采的权力意志和超人学说:
首先我要攀登自己国家的
钦博拉索山
站在那里,头戴桂冠
一望无垠。
然后攀登名望的山顶
世界金黄的麦田将对我微笑
幸福地站在那里
被玫瑰色风景簇拥。
最后我将攀登不可攀登的
权力的山顶,
星星将温和地微笑
为万物祝福。
诗人,一个孤独的病者,一个生活的局外人,把尼采视作自己的精神之父,她《在尼采的墓前》袒露道:
……
奇异的父亲!
你的孩子不会背弃你,
他们迈着神的脚步穿越大地
……
在尼采的影响下,索德格朗中后期的诗很多都以先知,女王,圣徒,神,上帝的口吻来表达自己的愿望,观点和感受。这也是她诗歌与其他现代主义诗人的最不同的地方,也是吸引读者的魅力所在:
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漂泊者
都是兄弟姐妹。
我们背着包裹,衣衫褴褛,
与我们相比,权贵们又拥有什么?
黄金不能衡量的财富
随清风向我们涌来。
我们越是高贵,
我们就越明白我们是兄妹。
我们只有付出自己的心灵
才能赢得自己的同类。
假如我拥有一座大花园
我会邀请我所有的兄妹。
他们每人都会从我这里一份贵重的礼物。
没有祖国,我们会变成一个民族。
我们将在花园四周修筑篱笆
隔绝来自世界的喧嚣。
我们恬静的花园
会给人类带来一种新型的生活。
这首《大花园》被认为是她最美的诗歌之一,写于1920年4月,当时她得了流感,家中十分缺钱,不得不把一些用旧的衣服卖掉换钱。但索德格朗认为读者和评论家不应该把诗中我和生活中的我混为一谈——她在给黑格的信中反复提到这一点。她很少记述自己那令人绝望的贫困生活,她认为生命是残酷的,生命继续,她就要继续。
索德格朗因此而创造了奇迹,让自己变成了超人,自己的上帝。她走了一条自己的路,用她偶像尼采的话说就是:“这世界只有一条路,这条路只有你能走。它通往哪儿?别问。走吧!”
她找到了自己,或生存的意义:创造了一种自己的生活,或身份。她由此而变成了无法逾越的表现主义诗歌代表:
《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
在找到我红衣裙上第一根线头之前
我得徒步穿越
太阳系,
我预感到了这一点。
宇宙某个角落悬挂着我的心,
光从那里涌出,撼动空气,
涌向其他不羁的心。
这些诗凸显了一个强大的个性或灵魂,也展露了表现主义诗歌最典型的特点:让非理性的情感通过大胆的不相连贯的意象并列和自由的形式(有时甚至破坏传统语法,比如:站在那里,头戴桂冠/一望无银(谁一望无垠?山还是我?)创造了奇特的幻景:
美是每一片奢侈,每一朵火焰,每一次充溢,每一个巨大的贫困;
美是对夏天的忠贞,对秋天的裸露;
美是鹦鹉的羽衣或预示风暴的落日;
美是清晰的特征,独特的音调:这就是我。
……
对于索德格朗这样一个神经敏感,身怀疾病的人,只有这种充满酒神精神的惠特曼式的语句以及赤露呈现思想和情绪的表现主义诗歌才能满足她的要求:“我的诗歌不是描写而是表现内心情绪”(给黑格的信),而目的则在于:激活沉睡的激情,揭示事物内在的实质。
诗人把目光转向心醉神迷而不可触及的高邈境界。她写星星,写太阳,写星球,并俯瞰整个宇宙。以此超越平庸痛苦的世俗生活。在诗集《未来的阴影》中,索德格朗的渴求已经触及到了天宇,她的生命和创作已进入最后一个阶段。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生活越加穷困,肺结核病使她常常大口大口地吐血。她开始转向沉思,奉信给人类带来福音的基督教。《来来的阴影》发表后的两年,她沉默了。但她仍在用笔与死神搏斗着。这一时期写的诗收集在她死后的第二年(1925年)出版的《不存在的国家》。这些诗一反过去对力和美的迫求,节奏柔和,语言朴实,充满了平静,温和与安详。她从染着太阳金色的阿尔卑斯山峰,高天汹涌的星星转向自己童年的树,并从树那里得到了自己生命的秘密:
我童年的树高高地站在草丛中
摇着头:请问结果怎样?
……
而今我们要告诉你生命的秘密:
打开所有奥秘的钥匙放在长着覆盆子的草坡上。
透过诗中的平静,我们看到这些在敞开着的死国门前写下的诗的背后,有着一场何等超人的搏斗。这位贫困潦倒,病入膏盲的女诗人终于在偏僻的荣乌拉安然地接受了死亡,并由此超脱了自己的命运:
我们应该像珍惜沙漠开花的瞬息那样
去爱被病魔纠缠的漫长岁月
和闪烁希望的短暂时光。

诗人索德格朗图片资料(耿会芬编辑提供)
伊迪特·伊蕾内·索德格朗(1892-1923),芬兰著名的瑞典语女诗人。16岁时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疗养期间濒死和失恋的经历为她后来的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代表诗作有《诗》(1916)、《九月的竖琴》(1918)、《玫瑰祭坛》(1919)、《未来的阴影》(1920)等。1923年,诗人死于肺结核和营养不良,年仅31岁。她是北欧文学史上最早的现代主义作家之一,深受法国象征主义、德国表现主义、俄国未来主义的影响。她在世时没有获得读者和文学界的认可,但是后来人们发现了她的作品的文学价值,被认为是北欧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诗人李笠,翻译家。1961年生于上海,1979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瑞典语系。1988年移居瑞典,在斯德哥尔摩大学专修瑞典文学。出版有《水中的目光》(1989)、《栖居地是你》(1999)、《原》(2007)等6本瑞典文诗集,并荣获2008年“瑞典日报文学奖”和首届“马丁松时钟王国奖”等诗歌奖项。翻译包括索德格朗诗选《玫瑰与阴影》,瑞典当代诗选《冰雪的声音》以及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全集》等北欧诗歌,此外还翻译了《西川诗选》、《麦城诗选》等中国诗人的作品。兼事摄影,出过《西蒙和维拉》(2011)、《诗摄影》(2014)等摄影集,还有五部诗电影曾在瑞典电视台播出。

《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暨李笠诗歌与翻译研讨会在桃花潭召开

文/耿会芬


2015年10月16日至18日,《诗刊》社、鲁迅文学院、国际汉语诗歌协会、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当代新诗研究中心、宣城市人民政府主办“2015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在安徽宣城市泾县桃花潭举行,18日上午主办方联合湖南文艺出版社召开了“《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暨李笠诗歌与翻译作品研讨会”,重点对李笠的诗歌创作和翻译著作《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进行了深入研讨,树才、周瑟瑟、胡弦、贺骥、安琪、潇潇、吴少东、胡茗茗、庞培、张维、黄明祥、李之平、娜仁琪琪格、刘晓萍、秋水、横、陶醉、孤城、陈虞、指尖沙等六十多位著名诗人和翻译家出席了研讨会,由诗人、批评家周瑟瑟主持了研讨会。


与会诗人和翻译家认为作为诗人的李笠创作激情常年不减,始终在国际化的视野下坚持对生命直觉的理性写作;作为翻译家的李笠严谨认真,在翻译的过程中与原作者灵魂共舞,直接从瑞典文翻译,给广大中国读者奉献了优秀的索德格朗和特姆斯特罗姆的诗歌译作。


《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是国内第一部从瑞典语直接翻译成中文的索德格朗诗全集。索德格朗是北欧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她的诗歌在芬兰和瑞典家喻户晓,被认为是“瑞典语迄今为止最有力量、最解放的诗歌”。她是北欧现代主义诗歌的开拓者,名字常常和艾米丽·狄金森、安娜·阿赫玛托娃等人相提并论。


研讨会上,湖南文艺出版社“诗苑译林”的项目负责人耿会芬女士介绍了“诗苑译林”的整体规划和《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的出版情况。“诗苑译林”从上个世纪80年代启动,是汉译外国诗歌第一品牌,经典荟萃,名家云集,在读书界和翻译界拥有良好的口碑。2012年,新版的“诗苑译林”重新启动,始终坚持“诗人译诗”的高标准和专业性。继《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之后,还将陆续推出《世界在门外闪光》和《樱花正值最美时》(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诗选上、下)《庞德诗选》《安德拉德诗选》《高桥睦郎诗选》和《达尔维什诗选》等一系列全世界最重要的诗人诗作。


李笠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成为一道鲜亮的风景。他长发飘飘,身材健美,笑起来如同男孩般恣意开怀。自由、洒脱、敏锐、犀利、纯净、饱满——他自己就是一首诗。2015中国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上,李笠带着他新出版的译作《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同众多诗人、翻译家一起,分享了他的诗歌写作与翻译作品。


一、诗人李笠——对生命直觉的理性写作


一般介绍李笠时,都会说他是翻译特姆斯特罗姆和索德格朗的翻译家,其实,李笠首先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他用双语写作,已经出版了六本瑞典语诗集,在北欧多次获得诗歌奖项,他的中文诗歌写作也具有很大的影响力。研讨会上,诗人们都谈到了对作为诗人的李笠的理解。


诗人、批评家周瑟瑟说,李笠的诗歌是“第三代”诗歌之后一个比较特殊的文本,他虽然长期在瑞典生活,并且以多语种写作,但他的诗歌具有比本土诗人更加的“中国性”,他的诗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就是中国的现实,他关注时代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实际上关注的是生活本身,以及人类的种种处境。他感受直接而尖锐,甚至带着一些故意的粗暴和这个时代发生碰撞,他以一个国际化的视野来看当下中国的世道人心。他的诗具有光一样的启蒙精神,从生活现场的叙述到诗歌的现代性结构,以及语言的滚烫性、情感的真实性、现场的鲜活性,无不显示了一个国际诗人强大的批判性。他体量庞大的写作与翻译是一座巨大的矿藏,里面有乌黑的思想,包裹着火焰。但他又是日常的,他捕捉生活中点滴感受,并且把日常当做全部的爱,所以他的叙述里有一个男人的真知灼见,他不掩盖什么,他就是真实的诗。他属于知识分子与民间写作、中国与世界之间的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一直向前,不属于任何诗学既定概念与团伙。


周瑟瑟认为李笠的翻译具有浓重的个人诗歌气质,他直接从瑞典等语种进行翻译创作,与其他译者就拉开了距离,他是诗人翻译,但同时也是语言专家翻译,他双重的优势让他的译本更具可信度。索德格朗我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阅读,很喜欢她的作品,给我的写作也带来了一些忧郁气质的影响。李笠版本的《索德格朗诗全集》我已经读过了,我惊讶一个新的索德格朗的世界打开在我面前,这是一个让人反复阅读并从中通向索德格朗心灵的译本。


诗人安琪发言,李笠身上一直非常难得地保留着青春的激情,他的创作更多地是在仰仗他的激情,他的生命直觉。也就是说,作为诗人他目前还没进入理性写作的阶段,但他的文本显现出来的却已有理性的存在,这很独特。李笠对美景、美色、美食这些还是保留一种强烈追求欲,这也是他激情的一个表现,很多人到中年就收敛压制住了。一个事件发生,他就马上受触发写出诗来,这是他写作的特点,在中年之后还有这种激情写作非常难得,让创作生命力消退的我感到羡慕。


安琪说,李笠写作一个比较大的特点就是批判性,依然保持下来的激情跟他的异国背景有关系。李笠是瑞典籍华人,长期生活在瑞典,因此,他对中国的现实能批判他就批判。在这一点上,他有深入了解中国和外国人立场的双重优势,这使得他的诗歌里有尖锐锋利的东西,如果这样发挥下去的话可以得诺贝尔奖的。


诗人秋水发言,她非常认同安琪指出的,李笠的写作状态是理性的语言通过激情的推动,其实每个诗人大部分都是在激情的时刻把理性的东西那种叠加出来的积淀出来的东西慢慢释放出来。关于李笠的前期诗歌写作,她认为,李笠前期作品的语言太理性,里面缺少水分,觉得诗意少了一点。他自己也觉得诗意不够活色生香。其实就是离他要表达的东西还欠缺一点真实,他想够那个东西没够着的感觉。现在再看李笠的诗,觉得他后来的诗不是那样的,缺的几滴水加进去了,非常好,期待他的诗歌更好。


诗人潇潇是李笠超过二十年的好朋友,她认为作为诗人的李笠身上有一个非常美好的特质——他的文本和为人非常统一。李笠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诗歌激情来源于对生活的热爱,他对生活的热爱集中的体现在他对女人的热爱上。不管当年还是到现在李笠一如既往的热爱美丽的女性,而且李笠身上最可爱的是言行一致。他对女性是真的爱,李笠的花是单纯的,是高级的,是真的,没有一点点脏一点点邪念。李笠没有给人感觉到是分裂的,他很多东西他的生活都在诗歌里面呈现了,包括他有一组诗表达对女性的惊艳——《我游过的水》。想想这个词就是说他爱过的女人,但这个爱还是有过身体接触的女人,这是另外一个比较深层次的从肉体到肉体再到灵魂的一种爱。一般的诗人不会这么直接,但是李笠是勇敢者诗人。细读他的诗歌就会理解他的文本,可能大家更关注他的翻译作品,而把他作品本身忽略了,也可能他的翻译太出色了,而把他诗人的创作形象弱化了。比如说我们认为黄怒波是个土豪,因为他的企业做的太好了而忽略了他的诗歌。


二、翻译家李笠——雨与雪的周旋与舞蹈


李笠是翻译家,他翻译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获得首届袁可嘉诗歌翻译奖,这次他带来的《索德格朗诗全集》也是一部优秀的诗歌译作。关于诗歌翻译和创作,李笠自己说:


下雨时,我以雪的冷静
观察周围事物:雪飘时
我用身上江南的雨搂抱飞雪
所以我只好不停在翻译
把雨珠翻成雪花,或相反
我,命中的译者
如针线在两种语言里穿梭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雨,还是雪


同为诗人、翻译家的树才表达了他对翻译家李笠的赞赏:写诗和译诗一直会伴随李笠的一生,而且写诗和译诗对他实际上是互文的,从他个人实际上也可以比照整个中国当代诗歌的进展。但他不是平行的影响,写诗影响李笠去选择他翻译的对象,他翻译的诗一旦完成或者翻译的过程回头来影响他下一步的写作。索德格朗是个非常优秀的伟大的诗人,这次李笠从瑞典语给直接中国的读者贡献新的译本,他非常非常地赞赏非常喜悦。


树才说,李笠译诗比写诗更加严谨,如果他写诗像译诗这么严谨的话可能会更加精炼,但是也失去了他随性这样一些自由度。有一次他们俩在飞机上为了改特朗斯特罗姆最后的那些俳句,都忘了是在天空飞翔,飞机降落了才陡然惊醒。李笠对待译诗和对待写作稍稍有些不同,对待译诗特别的认真。


而且他还从来不隐瞒要把自己写诗的特性融入到翻译里去的,这是典型的诗人翻译。树才也认为,诗歌翻译要效果至上,翻译的东西实际上不但对原文负责,更多的是对母语里面的读者负责,所以他译诗某种角度上更加关注中国不懂瑞典语的读者。树才希望写诗译诗两种力量完全地伴随李笠,这实际上在李笠身上塑造一种双重性,这种双重性只会丰富他自己的写作,不断的融合不断带来新的目光。祝贺他的索德格朗的出版,写诗和译诗是李笠身上魅力的源泉,必须把它做下去而且做的越来越深厚。


诗人安琪说,很多的学者对翻译问题发表的意见基本上有两派。一派认为译者应完全地忠实于原著,另一派观点认为译者有权力对原著进行修改让它更适合所翻译国家的国情。我们现在也知道,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被披露出其实也被译者葛浩文做了挺多的修改,改得更符合外国人阅读的趣味。所以从这个我在想译者对译本还是有修改的权利的。李笠旗帜鲜明的一个观点是,译者有权对被译者进行一些修改或者进行他的一些语言上的补充,持这个观点,翻译就变成他把自己的创作施加到被翻译的作品里面来,这是一种无私的奉献,因为他把自己的才华自己的语言赋予这个被译者。当译者奉献了之后,自己再写作就不能写奉献出的那句了,否则就是抄袭人家了,所以这种译法其实是很无私的。好的译本本身就是译者跟被译者的智慧结晶。


三、27年后,重译索德格朗——潜入一潭清澈的湖水


研讨会上,来自《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索德格朗诗全集》的出版方——湖南文艺出版社的编辑耿会芬介绍了这本诗集反复打磨的出版过程。拿着这本诗集,李笠说,他确实把译诗当作自己的作品来对待,而且发出的更多的爱心,非常认真,为什么要重译?因为索德格朗确实是北欧最好的诗人,她被誉为北欧现代文学的开拓者,而且现在一百年后,她的书还在一次次再版。她的现代性的新的观念被女权主义使用,有几首著名的诗,其中一首叫《现代女性》经常被人引用,她的很多诗歌被谱成歌曲,影响了一代一代的北欧诗人,非常了不起。李笠说,他要对得起流进了自己血液中的索德格朗。


《现代女性》
我不是女人。我是中性物。
我是孩子,一个侍从,一项大胆的决定,
我是猩红太阳一缕大笑的光芒……
我是捕捉所有贪婪之鱼的网,
我是装盛女人一切荣耀的碗,
我是迈向偶然和毁灭的脚步,
我是自由和自我的飞跃……
我是男人耳中血液的低语,
我是灵魂的高烧,肉体的渴望和拒绝,
我是新天堂的入口标志。
我是火焰,寻觅与放纵 ;
我是一汪水,深得敢吞没膝盖,

我是自由条件下以诚相待的水火……


索德格朗的诗歌我们如今依然觉得有非常强的穿透力,诗歌评论家经常拿艾米丽·狄金森和安娜·阿赫玛托娃的作品来比较,索德格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力度不亚于她们甚至超过她们。中国女性需要她的诗,诗集里,她对爱情、对女人的描写非常坦诚,写的非常好。


27年前,还是27岁的李笠就翻译过索德格朗的诗。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新手,他的翻译逐字照搬,而对字句背后的东西几乎一无所知。结果,穿上汉语的索德格朗声音含混不清,诗,成为一个个平面的纸上风景。如今,瑞典生活二十多年后,重译索德格朗,这些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词语(意象)突然活蹦乱跳起来。“死亡”“宽恕”这些词也变得面目清晰,具体可触。重译!精确呈现原诗的气息和风貌!李笠感受到一种少有的愉悦和谨慎。如果说当年的翻译是在星空摸索,那么,此刻,重译,则像是潜入一潭清澈的湖水。

李笠说,27年前,翻译索德格朗那些具有酒神精神或表现主义风格的诗歌时,仿佛在和作者一起跳迪斯科。今天,再跳这舞,突然感觉身体有些笨重。他认为,翻译,最好是译同龄人的作品。当然,假如原作者和译者气质相似更好。嘉宝演喜剧的时候变成了她的悲剧。但诡异的是,翻译时,他常常感到他就是索德格朗,或27岁那年的自己。他被索德格朗诗中的激情唤醒。他亢奋,狂喜。但即使沉醉,他也清楚该干什么,那就是:让句子精准。重译是进化,更是有趣的发现。


李笠说,翻译不是依样画葫芦,诗歌更是如此。它绝不是像某个学者所宣称的干奴隶活。翻译是既做奴隶,又做君主。她的前提是爱。爱才会激活创造激情,和与之俱来的责任性,即,把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东西。奴隶不会这样。奴隶只会敷衍了事。翻译,是当家作主,是不同的演奏家对乐谱的独特处理。当然,演奏家必须理解曲子,具有精湛的演奏技巧。


研讨会上,十多位著名诗人、翻译家都针对李笠的诗歌创作和翻译进行了深入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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