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
寒假回家,父亲更加苍老了
黄昏时,我想为父亲烧火煮茶
却找不到柴禾,堆柴禾的院子空荡荡的
像门前的大湾山一样荒芜
父亲低下头,有些懊悔地说——
“别烧火了,以前砍了那么多树木
很后悔。现在大家都在保护环境
再也不能砍柴了,要弥补过去的罪过。”
但我分明看到那把别在屋檐下的斧子
依然锃亮,像刚刚使用过一样
父亲看出了我的疑惑,取下斧子
用粗糙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做了一个砍柴的动作,是那么熟稔
我接过斧子,也学着做了一个砍柴的动作
但却是那么笨拙,那么生疏
父亲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
“虽然不砍柴了,但斧子必须得
一直保持锋利,就像做人一样
不能因为生活好了就变得懒惰了……”
听着父亲的话,我羞愧地低下头
泪水像落山的夕阳一样
在内心深处晃了晃,晃进了爱的暖流里
《党家磨村》
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村庄
说消失就消失了,像一粒尘埃
小时候,总觉得村子很大
随便一躲,小伙伴们都要找得筋疲力尽
秋天一到,遍地金黄的麦子
怎么割也割不完,从天刚刚亮
一直到月光洒满大地……
风一吹,醉人的麦香
便一浪跟着一浪,涌向五脏六腑
那时候,我们怎么数也数不清
漫山遍野的牛羊,也不明白天一黑
它们是怎么装进村子里的
……直到有一天,村庄遭遇迁徙
我才知道,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村
像一块留在心灵深处的伤疤
时常在一个人的夜里,隐隐作痛
《梦一样的时光》
这一年,老是停电停水停暖气
停电的时候,我们点着蜡烛
鼻孔熏的发黑。停水的时候
我们啃着方便面或干馒头
牙龈被割得疼痛。停暖气的时候
我们裹紧身子蜷缩在床上
抱怨,甚至骂娘……
三十年前,我们在一盏清油灯
或煤油灯暖暖的光芒里嬉戏
在野菜充饥的日子里
为拥有一个馒头而欣喜很久很久
那时,凛冽的风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
尽管家徒四壁,但土炕却一直暖烘烘的
那时候,总为穿上一件
母亲为我们缝了又补,补了又缝的棉衣
而倍感幸福,像童年的梦……
多年了,我们奔波在
各自的生活轨道上,越走越远
忘记了那些梦一样的时光
不知不觉中,我们像一片叶子
被风吹落在生活的深渊
《青草一样》
我不悲伤,我用阳光
和蓝盈盈地马兰花替你活着
替你寻找干净的词,写下干净的诗行
它有着宽广的胸怀,白桦和青松
为你守候,艾草、马莲与你日夜相伴
山泉鸟鸣一样,但你静默不语
关于故乡的云和月,灿烂和哀伤
你都看在眼里。洮水时缓时急
一路向东,你坐树不言
让一片叶子发出绿色的光芒
让一滴水返回到山泉的清冽里
让一个干净的词回到诗歌
风一吹,大坪梁有着空灵的歌声
但不悲不喜
青草一样荡漾
《大街》
寒风中,街道两边的树
颤巍巍地摇晃着
像我年迈的父亲母亲
在人群中失散后的惊慌、无助和迷茫
风一阵紧似一阵
直抵心里,像失去亲人后
撕心裂肺地呼唤,此起彼伏
直到一场大雪落白了山野
落白了房屋和那条大街
他们才安静下来
披着厚厚的棉衣,默不作声
《党家磨湖》
我业已习惯了这样静静地
静静地坐在你身旁
抛弃尘世的纷纷扰扰
只轻微的呼吸
没有人知道,你无边的蓝
月亮一样安静
有风吹过,荡漾而来的微波
月光般温暖,深情,沉醉……
很多这样的时候
我忘记自己的卑微和岁月蹉跎
在你宽广而柔软的怀抱里
恬静的睡去,那时候
梦,月光一样轻盈
《大坪梁上》
风迎面扑来,撕开单薄的衣服
往怀里钻。亲吻着冰冷的脸颊
风的热情很冷,冷到你不得不在风中
依然满怀热情,去跋涉,去爱
冷到恨不起来,冷到一遍又一遍
梳理头发般凌乱的思绪,整装再次攀越
只要一停下来,一驻足,一偷懒
风就盯着我,呼呼抽打
大坪梁上,风的热情很冷。冷到草木枯萎,被雪覆盖
冷到我们忍住痛,咽下泪,咬紧牙,去爱
《在党家磨湖》
风掠过湖面,微波里父亲的身影
比生活中的父亲更加瘦弱
更加颤巍巍的,每走一步都在摇晃
我伸手去扶住父亲时
却被父亲扶住,父亲说——
“我身子骨硬朗,不会倒下去
但你要在风中,走得端端正正。”
风止时,浪亦静
而父亲的身子依旧在摇晃
像我眼中难以抑制的泪
《凌晨两点》
突然被惊醒。打开灯
时间刚好走向凌晨两点
窗外的风和雨敲打着窗户
一阵紧似一阵
这个时候,父亲母亲一定早早地
披着雨衣,穿着雨鞋,淋在雨中
母亲为父亲打着手电
父亲修水路,将院子里的雨水
引到菜园……
如果时光能回到三十年前
这个时候,我准会爬在窗口
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
等待父亲母亲雨中归来的身影
父亲抖抖裤腿上的泥泞——
“老天爷啊,这场雨下得真及时!”
一道闪电后,我被轰隆隆地雷声
吓得钻进被窝。那一夜
我梦见菜园里的白菜、菠菜、芹菜
韭菜、萝卜和葱……追着我跑
一直跑到天亮
以至于在以后的岁月里
只要一打雷下雨,我就不敢睡觉
不敢做梦,害怕一睡着
就看不到父母满身泥泞归来的身影
后来的后来,那些菜
再也没有追着我跑
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风雨里
孤零零地奔跑
《党家山》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座山
它有自己的姓氏、出生地和子孙后代
我们爬过无数的山,请允许我
不能将他们的名字一一铭记
只有一座山,像他的子孙后代一样
尽管贫瘠、低矮,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一想起就怀念,一看见就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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