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2015精选89首(一)

作者: 2015年09月14日18:24 浏览:30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黎明

 

 

是一点一点的

昏黑里,它们的鸣叫还像呓语

低微,模糊

渐渐,光线变亮,这叫声

也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响亮

光在加重,仿佛在被洗涤而出

渐渐,它们接近喧哗

我内心的愿望也在喷薄而出

我愿沉睡着的爱人,也这样

强烈地爱我一次

 

 

 

磨盘

 

 

 

磨盘是古老的事物,而生活并不古老

在两片圆碾石之间,我是

被挤压的豆,麦,玉米,以及各类老粗粮

我知道碾是没错的,它圆满方正

无可挑剔,堪比社会与组织

挤压是没错的,嘶喊也没错

错的是豆子的肉体

它可供压榨的汁水内的欲望

啊,古老的磨盘,肉体的生活!

 

 

 

 

简化

 

 

我使用清水洗浴自己的时候,是洁净的吗

我使用粮食与青菜喂养自己的时候,是无罪的吗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是美好的

可是那流出的污垢,一种无穷无尽的

消耗,吞噬,占有,与我有关

 

我不由要在腐落的草木前低下头来

那腐气是另一种芳香,令我陶醉

我也要叹息鸟儿们,划过长空,了无痕迹

而人类的活着,要使用惯常的贪婪掠夺着美

并在这样的路径上,产生着

最深重的关于苦难的叹息

 

我要怎样,才能将自己

简化为草木,简化为一只鸟呢

 

 

 

原野花开

 

我路过,看到原野上的花那样开

从地上开到顶端,仰望着开,低首着开

站立着开,倾倒着开,匍匐着开

开到了红,开到了白

开到了胸腔,开到了肺腑

花朵开得沉默,开到我心剧痛

啊,花朵就要开尽了

这个夏天狂烈,躁热,隐忍,不安

我为什么要遭遇

 

 

 

存在

 

 

天空解决了闪电的的矛盾,它们存在

树木解决了腐朽的矛盾,它们存在

鸟儿解决了飞翔与尖叫的矛盾,它们存在

事物们解决了命名的矛盾,它们存在

我至死解决不了生着的矛盾,我存在

 

 

 

 

 

 

与蜀葵的交谈

 

 

另有一个钟表为你所遵守

它唤起你的内心,使你敏感于秒的变化

人们看不见这只表

只看见花序,纸一般薄的鲜亮花瓣

我妄图模仿你们的生活:灿烂,安静

叫出你的名字:蜀葵

但你可能听不懂

你的内心另有名姓

静止,呈现,无限,无穷

粗大的叶子,绽放的花瓣

在野地上,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另一个白天

每天略有不同

悄静消逝,轮转

 

 

 

 

植物界

 

 

 

你能否向我释解:

爱,与欲的界限;性,亦或游戏,谁依赖谁

一个纯粹与矛盾的岛屿

事关继续生活

河流缘于大地远古的激情

山川,悬崖,瞬间凝固的波涛

等待亿万年时光的解答

我拥有的时光之碗,水浅而又浅

来不及完成什么

在植物界,已解决了一切的骚动

叶,花,胚,在季节的琴弦上呈现

生活安然无异议

一只蜜蜂带着它的螯针来到

向花心刺入

肚腹里充盈着毒与蜜

 

 

 

 

我来到世间的时候

 

 

  

我来到世间的时候,春天已经存在

玫瑰已经来临。悲哀也已无数次

在这大地上划过伤痕

 

许多燕子已经坠落,许多还在纷纷飞着

许多小燕子刚刚出生。当它们摆脱掉

地上的阴影,它们就成为天使

 

我来到世间的时候,世界已准备好完美的霎那

一粒种籽的一生:雨水,发芽,绽放,霉斑

一场饱满的激情:欢筵,哭泣,交媾,死亡

 

我来到世间的时候,光明已经存在

许多事物还不曾被命名,我只是

黑暗投射出的一条鸣响的弧线

 

 

 

 

 

灰尘

 

 

 

它爬过,很微小,像一粒灰尘

它是一粒灰尘的具象:

触角,头颅,胸,腹

被电脑屏幕的光映得很清晰

 

它快快地爬

仿佛有目标,有奔赴的目的

它快乐吗,它感到被炙的焦灼吗

它胸中有小小的歌声吗

它能见到明晨的阳光吗

 

而在此之前

它如此匆匆,在寻找什么

它像一粒灰尘

一点微弱的压力可使它瞬间成灰

 

在此之前,它在奔跑

谁使它奔跑?

那生命的源动力,它也取了一点点

不多,刚好如一粒灰尘

如果用手指轻辗,在灰之外

会比灰多一点汁水

这汁水就是秘密吗?

 

 

 

 

我听见万物走动的声音

 

 

 

夜幕中,我听见万物走动的声音

我看见所有的叶片都在张开

急促的步履,击打声,在呜咽中接受

 

我看见流动的火焰,在肌肤上

在闪电般前行的神经上,在夜黑丝绒的下面

被鞭打着,一群狂奔的盲骏马

在缓慢、喑哑的旷野

 

挣扎,奔腾于这莫知的力量

盲骏马——

它并不总充满速度,遭遇胜利

 

在减弱的鼓点中

我听见所有叶片顺从的声音——

它们弱下去,弱下去……

 

 

 

你与我的生活

 

 

 

我们就像星体,无限地吸引,投奔

死过一次,又复生,再次奔腾旋转

 

我们尝过了海水,又经过了火焰

像春天死去,又苏醒

 

我遭遇了雷霆

在我心跳的时刻,你总是会感到

 

我想抓住天空

而在世俗的界面上,我被一生放逐

 

你我绞结的疼痛,伸展成地下的根须与天空的枝稍

这场探索,将贯穿整条河流——你和我的一生

 

 

 

命运空无一物

 

  

 

除了风,青草

与淋浴它们的光照和雨水

我的命运里空无一物

这些风、青草也不归我所有

我只能见证,用我的眼睛和鼻孔

使用它们的颜色和芳香

 

我的到来只是为了体证

体证一个生命穿越的悲哀、欢乐与空虚

作为一株阴性植物

我是没有土地的

我裸露的根常常被骄阳炙干

然后我再次依靠一场雨水活过来

 

我不合于时代

只适合呼吸于原野

然而原野已经消失……

 

 

 

 

香樟树

 

  

 

在风中,香樟树是一场风

在暴雨中,香樟树是一场暴雨

在雷声中,电光把天空撕开

香樟树是霎那间展现在命运中的高大的女人

初夏的夜晚,香樟树是沉郁的幻梦

黎明,香樟树是一场睡梦中的鸟鸣

深寂的夜晚,我走近香樟树

感到它和白天不一样

它变得那么幽深寂静

我抬头看,万千的树叶静然不动

依附于香樟树

天幕就在香樟树的树冠之上

这星群的冠冕,正是香樟树的冠冕

我听见树叶与星星对语间的簌然抖动

 

 

 

大美

 

 

  

早上四点醒来的鸟,看到了天边第一缕红光

那一道宁静的殷红,其美不可言说

黑夜在下沉,光亮在上升

一只鸟,或几只鸟,在黎明前长鸣

它们看到了曦光,惊诧得不可言说

 

树,虫子,楼房,人们,还在沉睡

许多大美在这一刻发生

而这一刻不可言说

然后醒来的是树木

它们一起睁眼向东眺望

然后是更多的鸟儿

虫子鸣唱了一夜

在另一个梦里不能醒来了

 

最后醒来的是人们

星转斗移,天已经完全亮了

世界开始喧嚣

而鸟儿们所看到的

以及它们内心的惊诧

都永远不可言说

 

 

 

欣喜

 

 

清晨,我想问问每个事物

你们的昨夜是怎样度过

你们是怎样迎来了今天的黎明

昨天,就在昨天,许多事物已经放弃了我们

今天我们相见真是大幸

 

我听见有一只鸟翅在空中扑索舞蹈

我不关心它的品德

它和任何一只相爱都是让我欣喜的

你们爱着所有的青草都是让我欣喜的

 

仅仅一霎那,天光就漫溢了堤岸

鸟儿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诉说的欲求,越来越清晰

繁忙,纷纭,被驱赶着

一群白羊追逐着一片迷失的白光

 

 

 

春天不停地来过

 

 

 

杉树摇动时,我想到了爱情

这不是它经历的第一个春天

可是它在颤抖,仿佛第一次

 

它的每一个细小的叶片都在颤抖

仿佛神经,仿佛牙齿

它的颜色仿佛火焰,绿绿的小火

 

每一个春天,杉树都是疼的

春天那么空旷,谁也不曾走近

而夏天就要来临

 

夏天的风暴,一棵杉树的风暴

杉树弓起它的穹隆

苍老的原野上,春天不停地来过

 

 

 

静息

 

 

雨息时,几乎每根松枝的纤针上

都垂挂着一颗露珠

那闪亮,是天光被收容在里面

风不时把一些摇晃下来

立即被泥土收容了

 

一只灰色小鸟轻捷地跃起

在触落到最高松枝前的霎那

双翅续上了最后的奋力一展

我猜,在每次起飞与奔赴前

它都轻易地估算了距离与力度

如遇疏忽,就用智慧与力量

弥补上瞬间的悬崖

 

忽然,又有一只更小的虫蚋飞过

翅膀的面积数倍于躯体

正如梦幻的长度总是大于我们的生命

 

然后,好久,风止息了

雨珠悬着,再没下落

再也没有一只鸟的踪影

虫蚋也被静寂吞没了

我感受得到:

天地之间,所有这些向上与向下的力量

都在一道张弛的弦索上

静息着

 

 

 

 

深夜雨水击打

 

 

 

雨水击打在不同的身体上

行进的速度是不同的

在植叶上声势浩大

而在废铁、瓦罐上残忍,落寞

 

黑暗的光影里,风在骚动

而树在扭曲着呼应

万千的进行在我的体温之外

 

世界如此深茫,阒寂

人类的睡眠偏置一隅

在冷凉中清醒

我身上的温暖正如枝稍的花色四散败去

 

 

 

如果西伯利亚的春天足够长

 

 

 

如果西伯利亚的春天足够长

曼德尔施塔姆就不会患上哮喘,在寒冷中死去

持鞭子的人也不会血液被冻得凝固

呵斥声不会带着西风的刺

春风会柔化这一切

 

如果西伯利亚的春天足够长

天空的脸就不是苍灰而是瓦蓝

雪花在路上化作花朵而不是凝成更大的冰

面对花朵与花香

谁的心不会涓涓流动

 

如果西伯利亚的春天足够长

飞往符拉迪活斯托克的包裹翅膀会更轻些

沿途还会遇到燕子聊天

把这些絮语一同捎到

 

如果西伯利亚的春天足够长

就会有多少条河流发出明亮的叫喊

把一整个春天的爱情送到

带回天真热烈的曼德尔施塔姆

 

 

 

 

秋日

 

 

树荫下,紫色花杂落在草丛里

色泽驳杂,憔悴,安静于绿

草隙里有虫子啾鸣

秋日在顶梢移动

看不同的细草,都在开阔的时光里

完善着最后的花,穗,或绒球

空气的潮意继续蒸腾着一种炙烤

 

我跨过石子路,穿行于这瞬间

这短暂的秋天的魂魄,骤然惊现

我感到它永驻

这束华光,却没能抑住

我心中长笛一般的细痛

 

 

 

我想起……

 

 

 

我想起曾经拥有过一些那样的中午

在麦田边,漫走

鸟雀鸣咂着起落

等待麦穗变得金黄

正午的雾霭积压在麦田上方

 

那个中午,我无事可做

在平原的麦地边漫走

啊,我竟也曾是一个无事可做的人

一个青春的人

微蹙着眉,享用着眼前

麦田之上,巨大的空阔里

渺然到无边的,碎片的甜蜜与忧伤

 

再后来,也许,我孕育了

走在麦田边上

肚腹里的充实

像六月的麦穗一样

在逐渐膨胀……

 

 

 

 

喷泉

 

 

 

喷泉般的山林,阳光旋转

把树木最上层的叶子涂红

像在最上层开满了红色的鲜花

一丛丛新的泉水升起

生在繁盛,淹没了凋亡的声息

如此寂静,却又是如此巨大的喧哗

无穷无尽,存在于过去,此刻,未来

 

在这个四月的每一时刻,我目睹着

漫山丛林中渐渐绽开的花

将每一分秒占满

又渐渐凋落,在每一分秒里消逝

我这样经历了四月,每一分秒的

生之熏醉,与凋之沉迷

 

 

 

四月

 

 

这座热烈地,受孕着的,巨大花园

光线在遍山树叶之上交融与迷醉

一个季节和另一个在瞬息间交迭

产下红色经血和绿色胎儿

一只巨大的孔雀开屏了

 

从晨昏到正午,

我惊异于这奇异的感应

仿若星空旋转

这是纯粹生长的时刻;

忘却一切

山野被紫雾弥漫,

在时间巨大的镜面上

映现万物生长的痛与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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