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1月28日中午的阳台

阳光穿过玻璃
阳光打了折扣
玻璃没有受伤

风被拒之窗外
娜夜的诗集被我打开
白纸上的黑字
白纸黑字上的阳光
阳光上的眼光
邂逅在一处，大家都是温暖的

接下来，一场午睡像道路一样必不可少

二、就是要冷

我怕冷
但就是要冷
冬天才更像冬天

就是要冷
就是要让我不舒服

如果我跌倒了就爬不起来
如果我在寒冷中做缩头乌龟
那我就活该

但你不能因此
抢走我的阳光

梦，遥不可及
路，就在脚下
事，等我去做

三、美好的距离

路远，我不去走
山高，我不去登

我暂时不向山走去
山永远不向我走来

我与山之间
以前是多远的距离
现在还是多远的距离

一段安全的距离
它甚至是美好的

四、来自肉体的温暖

寒冷，我不在乎
温暖，我更喜欢

来自阳光的温暖
来自语言的温暖
来自人心的温暖
来自肉体的温暖

开自肉体的鲜花
在肉体里结果
落自肉体的大雪
在肉体里融化
流自肉体的河水
点燃了肉体之灯

五、我和麻雀

我看到了一只麻雀
它也看到了我

在我看来
它就是一只麻雀
似乎不必给它
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或者一个编号

在它看来
我也没有独一无二的名字
或者一个编号
它甚至不在乎
我是不是人

我不了解一只麻雀
它也不了解我
我没给它快乐
它也没给我快乐
我没给它痛苦
它也没给我痛苦

它飞了
我走了

六、相遇

翻过千山
我来到一座山前
趟过万河
我来到一条河前
穿过人海
我来到你的面前

我是一阵风
从小小的你身边吹过
你是一片云
从我小小的天空飘过
泛泛之交，点头示意

做一个人，都不容易
谁都有一言难尽的心事
笑一笑吧，也不必多问
谁都应该有一点隐私

人生就是如此
你回你家
我走我路

人生就该如此
你流你的眼泪
我舔我的伤口

七、今天

今天是2024年12月8日
星期天，阴
太阳偶尔出来过几回
大事没发生一件
小事发生了很多
这是活着的一天
也是死去的一天
它像任何漫长的一天一样漫长
它像任何短暂的一天一样短暂

没有发生大事的一天是伟大的
没有创造伟业的人是伟大的

八、老婆的咳嗽

老婆的咳嗽像暴风雨
来得如此猛烈
她说她的嗓子
不是嗓子
是锋利的刀片

锋利的刀片
卡在她生命通道的中间
她的病
就是我的病
她咳一个晚上
我一个晚上没睡着

中药，西药
她吃了不少
我是西药的购买者
中药的药引子
谢天谢地
暴风雨变成了
强度不大的分散性降水

病是不是希望我们各自为政
却怕我们结成同盟

九、置之死地而后爱

很多年前
我回避人骨头的白
视而不见
逃之夭夭

现在
我注视并敬重这死亡的白
它没有水分
一点都不生动

当亲人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
害怕就是多余的
爱不比死更强大
也不比死更持久

爱是小的存在
所以我得让它大一点点
爱是短的存在
所以我得让它长一点点

十、12月的阳光

今天中午的20°C
是12月的阳光给的
我如果要求更多
那就是得寸进尺

12月的阳光会越来越微弱
就像那些老人——油尽灯枯
死亡不是悲伤，是喜丧
生逢其时，死得其所

风很小，枯黄的草
都懒得揺曳自己苗条的身体
我用12月的阳光
把自己画在路上

十一、愿自己

那时候，我夜以继日地坐在办公室
我以为，在办公室做太久的事
我不是变成牛，就是变成马

事实上
我没变成牛，也没变成马
我只是变成了一个多病身
牛病还没好，马病又来了

虽然都是咸的，但
海水是海水，眼泪是眼泪

眼泪是脆弱，脆弱得够了
眼泪是耻辱，耻辱得够了

电视上的海水不咸
我想流一点不脆弱不耻辱的泪

我怀着对太阳的希望
但并不诅咒今天的风雨
愿自己是一块这样的玻璃
接受阳光的爱却不独占
经我中转的爱
一定会等来需要它的人

十二、2006年的冬至救了几百人的命

在我的老家
冬至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2006年下半年到了四中
我才知道冬至是一个盛大的吃货节
这一天
人们要收多少鸡、狗、羊的命

我清楚地记得
就是在那一年冬至吃晚饭的时候
一家花炮厂爆炸了
有人说死了二百人
有人说死了四百人
官方说没死一个人
其实死了一个人
一个有心脏病史的人
被巨大的爆炸声吓死了

后来人们只要一提这个事情
总是这样说
如果那次爆炸不是发生在冬至
人们不是赶着回家吃鸡、狗、羊
那不晓得会炸死多少人

十三、冬夜

三分夜色
加七分灯光
便是十分梦境

远行人，你要去何方
人生百味，一味都不会少
现实的双脚怎能追上理想的翅膀

燕子自然是早就看不到了
留守本地的麻雀也没看到一只
赤身裸体的银杏树也怕冷吧

精神或许永远流浪
肉身需要安顿之处
熟悉的窗口熟悉的灯光有一分暖心的力量

十四、在冬天，我爱冬天的太阳

我和冬天的太阳对视
昨天就要打的喷嚏
现在终于打出来了

冬天的太阳无力，而且无助
我不能把春天的太阳搬到冬日的天空
爱的选择是很有限的
而一个人要活下去，他必须爱
年轻的时候多半爱海市蜃楼
人到中年后多半现实地爱着现实

在今天，我爱今天的太阳
在冬天，我爱冬天的太阳

十五、雪落在别处

暴雪预警前
我把头发剃短
把白发染黑

学校那棵大桑树在练习裸奔
而雪一直落在别处

被冬天偷走的衣服
不会被冬天还回来
那棵大桑树更冷了

别处有寒冷，有寒冷的美丽
这里只有寒冷，更寒冷

不，在失望多次之后
我们恨不得化身为雪
让地下的我们
看自己从天而降

十六、我爱美女蛇

冬天来了
被蛇咬死的农夫
又一次抱起一条冬眠中的蛇
又一次放到自己的胸脯上
又一次温暖她

我爱美女蛇
我无可救药

十七、冬夜之家

人和月光同走了一段路
他们在屋门口分手

人进去了
月光无家可归

狗为什么叫
寂静被打破了更被加深了
家也许是港湾
风为什么冷
家也许温暖
鸡为什么叫
家也许是牢房
你为什么睡不着
家也许是战场

什么时候哭泣是大释放
什么时候眼泪是真坚强

十八、雪藏

不要因为地球的脸皮够厚
就小看一场雪的厚度
它让青蛙和蛇的冬眠更深
它让我们的隐私更隐

有些老人
将自己的生命藏起
藏着藏着就消失了

雪融化成了水
活融化成了死
水流着流着就飞起来
死走着走着就一头撞进你的梦中

十九、雪的悲哀

下雪了

没有人欢呼
没有人打雪仗堆雪人
只有学生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
只有人在床上睡觉
只有人一边烤火一边玩手机
告诉别处的人们
我们这里落大雪了
雪景好美呀
五十多岁的我老了
七八十岁的人早就老了
十几岁的学生也老了
雪也老了，白色不再是一种诱惑
雪能不能，在融化之后，在流动中醒过来

没有脚印走向未知的远方
没有脚印，没有方向，没有远方

二十、我相信

雪花即花即落
落地却未生根

落地没有生根
也就结不成果

我相信
我一直相信
远处的山上
腊梅正在盛开

二十一、完成这一圈年轮

我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
影子却从来没怕过我

我不吃青蛙肉
我怕春天到来的时候
它们在我肚子里呱呱叫

我的手套丢到哪里去了
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也没找到它

学校这棵大桑树
一把将我拽进它的主干
我在半推半就中
和它一起完成这一圈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