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盏饮尽时
外婆的门槛矮成摇篮
计生委的脚步声在晒谷场结冰
我成了粮仓里一粒躲藏的稗子
第二盏晃动着
废铁在麻袋里擦亮晨星
麦穗尖刺进指缝的夏天
学费在铝饭盒底叮当作响
第三盏盛满三十里月光
自行车碾过田埂的裂痕
宿舍铁床的吱呀声里
我学会用冻疮翻译方言
第四盏是成绩单烙红的勋章
奖学金覆盖的荒年
墨水在煤炉旁结出冰棱
笔记里躺着未开封的青春期
第五盏晃过二十小时硬座
铁轨把平原抻成绳索
农业图谱在行李箱发烫
学费最低的院校藏着最贵的梦
第六盏浮着图书馆的尘埃
打工间隙的铅字在胃里翻身
操场跑道卷走黄昏时
知识正从脚手架缝隙抽穗
第七盏被诊断书浸透
实习工资比止痛药更单薄
两份工作拧成的纤绳
勒进二十二岁的肩胛骨
第八盏映着监护仪的磷火
医院白墙吸走所有睡眠
母亲鬓角的雪落进我静脉
长夜首次教懂眼泪的盐度
第九盏在故乡土壤发酵
贵人递来的锄头挖出新芽
媒体报道的感恩标本里
我偷偷藏起半截墓碑
第十盏泼湿异乡的站台
汇款单是每月寄出的船票
哥哥新房的瓷砖反光中
我看见出租屋裂缝在蔓延
第十一盏终于澄澈如镜
教师资格证镀亮窗棂
父兄的锚链沉入港湾
我的帆初次吃满自己的风
第十二盏斟满月光
一半洒向恩人门前的石阶
一半浇灌胸腔的碑林——
那里有棵野茶树正撞破冻土
终盏
所有空杯倒扣成钟
十二响余震里
我终于听清
当年粮仓稗子破壳的
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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